殿内死寂。
忘尘香的冷冽被浓郁的血腥味粗暴地搅散、覆盖。
那一点温热溅在手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魂魄都在震颤。
师尊——不,凌霄真人踉跄一步,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染血的剑尖。
霜凝剑的嗡鸣声愈发凄厉,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咆哮。
他眼中的惊骇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取代,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涣散,而是一种……计划被打断的震怒与冰冷审视。
“你……”他张口,涌出的却是暗红的血沫。
“他说的是真的?”
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每个字都刮着喉咙,带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颤抖。
那层覆盖在我感知上的冰壳彻底碎裂,暴露出底下从未真正死去、只是被强行冻结的 raw 痛楚。
人傀?
挡劫?
百年修道,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献祭?
祭品是我自己,而执刀者,是我最敬慕、最信任的人。
凌霄真人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形成一个嘲讽或怜悯的弧度,却最终失败。
他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了。
他眼中那份急于剥离、急于计算的冰冷,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地刺穿了我。
“哈哈……哈哈哈!”
殿外,魔尊离渊的狂笑打破了凝滞,带着无尽的快意与悲凉,“好!
好一个弑师!
凌霄,你算尽天机,可算到今日?
死在你亲手铸造的‘完美作品’手下,痛快!”
他的笑声未落,凌霄真人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悲悯彻底消失,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厉色。
他周身原本纯净的灵气骤然变得狂暴混乱,身体如同一个即将炸裂的光球——他竟要自爆元神!
几乎在同一瞬间,离渊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疾冲而入,目标却不是阻止自爆,而是首取我!
“蠢货!
闪开!”
他暴喝,魔气滔天,却并非杀意,而是一种……粗暴的保护?
他想将我推开那自爆的核心。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我的身体比思绪更快。
霜凝剑感受到原主濒死的反噬与自爆的毁灭性能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而我,在被离渊魔气触及的前一刹,猛地抽回长剑,却不是后退,而是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将全身残余的、因背叛而沸腾的灵力,连同百年来淬炼的无情道心彻底崩碎产生的巨大冲击,尽数灌入剑中,反手一剑,不是格挡,不是防御,而是——轰!!!
恐怖的能量洪流以凌霄真人为中心炸开。
洗心殿的玉柱寸寸断裂,穹顶崩塌,符文哀鸣着熄灭。
预期的毁灭性冲击并未完全降临到我身上。
一道漆黑的屏障挡在了我前方,是离渊的护体魔元。
它挡住了最猛烈的第一波冲击,却也瞬间布满裂痕。
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暗色的血,抓着我的手臂却稳如磐石,借着爆炸的推力,猛地向后急退。
乱石穿空,灵压肆虐。
我们撞破殿墙,跌入外面混乱的战场。
魔修与仙门弟子仍在厮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骇得停滞了一瞬。
烟尘弥漫中,我最后回望一眼。
那片废墟之下,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师尊,连同他卑劣的计划,一同被埋葬。
没有悲痛,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虚无的荒芜,和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冻僵了西肢百骸。
百年道行,在这一剑之下,己然尽毁。
无情道心,碎得彻底。
离渊稳住身形,松开手,脸色苍白,眼神却复杂地盯着我,里面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大仇得报后的空茫。
“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问的不知是他为何出手,还是为何这一切会发生。
离渊抹去唇边的血,冷笑一声,那笑却比哭还难看:“为什么?
因为他抽了你的情丝,压了你的记忆!
百年前,带你回山之前……他亲手杀了为你求药、险些动摇你道心的父母!
他断你尘缘,绝你归路,只为将你炼成最‘纯净’的容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刚刚经历重创的神魂上。
父母……不是病故?
眼前猛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被强行尘封的画面:温暖的怀抱,焦急的面容,刺目的剑光,以及……师尊那双冰冷无波的眼。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于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视野迅速模糊、黑暗下去。
最后的感觉,是离渊猛地伸手揽住我下坠的身体,以及他一句压抑着无尽情绪的低吼:“蠢死了……早知道你这么容易骗,当年就不该放你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