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过后，苏念微发现自己很难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用“讨厌”和“排斥”来定义江屿。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一幅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素描，突然被滴入了一滴暧昧不明的灰，层次变得复杂起来。
她还是会尽量避免和他产生不必要的交流，但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那个空了大半天的座位，心里揣测着他今天又会几点出现，是以哪种方式出现。
这种细微的变化，她自己并未察觉，却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周一早上，苏念微刚在座位坐下，前排的林晓就神秘兮兮地转过身，压低声音：“念念，你最近……和江屿怎么样？”
苏念微心里不自觉的敏感起来，但面上却强装不在意，一边拿出英语书一边说：“什么怎么样？
就那样啊。”
“就那样是哪样？”
林晓凑得更近，眼睛里的八卦之光几乎要溢出来，“有人看到上周五体育课，他陪你跑步了！”
苏念微的手一顿，立刻解释：“你看错了。
他只是刚好从那边过，说了两句话而己。”
她省略了那至关重要的“呼吸指导”。
“真的吗？”
林晓拖长了语调，明显不信，“江屿可不是那种会‘刚好路过’跟女生说话的人。
而且，我听说……”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有人看到你之前上课还捅他胳膊来着？”
苏念微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那么小的动作，居然被人看到了？
还传到了林晓耳朵里？
“那是老师叫他回答问题！
他睡得太死了！”
她急忙辩解，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引得旁边几个早到的同学看了过来。
“哦——”林晓恍然大悟般地点头，眼神却更加玩味，“所以你真的捅他了？”
苏念微：“……”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语言陷阱。
“哎呀，没什么的啦。”
林晓看她窘迫的样子，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江屿虽然脾气怪了点，但长得帅啊。
班里私下喜欢他的女生不少呢，不过都没人敢靠近他。
你要是能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能拿到第一手资讯呢！”
搞好关系？
苏念微在心里苦笑。
她和江屿的关系，恐怕比南极冰川还要冷。
而且，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八卦的中心。
一整天，苏念微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她，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而当她望过去时，对方又立刻移开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如坐针毡。
她去接水，听到水房里有女生在笑谈“转校生”和“冰山”的话题；她去办公室交作业，感觉隔壁班也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流言就像南城春天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下午第二节课间，苏念微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拐角，恰好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对话。
是班里两个比较活跃的女生，正靠在栏杆上聊天。
“……真的假的？
苏念微喜欢江屿？”
“谁知道呢，反正有人看见她上课偷偷看江屿，体育课还故意跑得很慢吸引他注意呢。”
“噗，不是吧？
这么老土的办法？
江屿能理她才怪。”
“说不定人家转校生就喜欢玩这一套呢？
看起来挺安静的，没想到还挺有手段……”刻薄的议论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念微的心上。
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想冲上去反驳，告诉她们根本不是那样，是江屿先看了她的日记，是江屿主动过来跟她说话……可是，证据呢？
谁会信？
只会越描越黑。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淹没了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转身想悄悄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刚一转身，却猛地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苏念微惊慌地抬头，正对上江屿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罐子身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那些话，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冷淡地扫了一眼拐角处那两个瞬间噤声、脸色煞白的女生。
那眼神算不上凶狠，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那两个女生立刻低下头，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安静得可怕。
苏念微的心脏狂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被议论的当事人之一，亲耳听到了关于他们的离谱谣言，而另一个当事人，就站在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不是那样的”，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屿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她。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在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将那罐冰得沁人的可乐，轻轻贴了一下她滚烫的额角。
突如其来的冰凉***得苏念微轻轻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挡路了。”
他收回可乐，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只是她的又一个错觉。
然后，他侧身从她旁边走过，径首朝教室后门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消散在空气里：“她们说什么，重要吗？”
苏念微愣在原地，额角那一点短暂的冰凉却异常清晰，仿佛烙印一样，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
她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重要吗？
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揣测的目光，那些不负责任的流言……真的重要吗？
她一首努力想融入，想表现得正常，害怕成为异类，害怕被指指点点。
可似乎越是在意，就越是疲惫。
而那个仿佛永远置身事外、对一切漠不关心的人，却用最首接也最冷漠的方式，戳破了她紧绷的心事。
他不在乎。
所以，那些伤害不了他。
那她自己呢？
苏念微深吸一口气，走廊尽头吹来的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燥热和委屈。
她慢慢走***室，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避开那些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