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
HR找我谈话，只用了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我为这家互联网公司奉献的十年青春。
“陈默，你知道，公司最近的战略调整……业务线优化……”
这些黑话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翻译过来就三个字：你，被裁了。
我35岁，背着三十年的房贷，头顶日益稀疏，电脑D盘里存着一百多个G的PPT和项目方案。我没有跟HR吵，没有闹，甚至连“N+1”的补偿都懒得去争。我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好的，我明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汁的甘蔗渣。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没什么可带的。工位上的那盆绿萝，叶子黄得比我的脸色还难看。我把它送给了邻座刚毕业的实习生，告诉他：“别学我，要学会摸鱼。”
走出办公室前，我突然内急。我想，就在这里，上最后一次厕所吧。毕竟，三楼男厕所最靠里的那个隔间，是我十年职业生涯里，唯一能真正带薪拉屎、躲避老板、思考人生的“法外之地”。
隔间的门关上，世界瞬间清静了。我坐在马桶上，没有玩手机，只是放空。我甚至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坐下去，该有多好。
起身，冲水。
就在我按下冲水按钮的那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马桶里没有传来熟悉的水声，反而亮起了一阵刺眼的白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那个黑洞洞的漩涡里传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抓住了我。
“***！马桶质量问题也要KPI末位淘汰吗？！”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等我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
空气清新得不像话，带着泥土和不知名野花的香气，吸一口都感觉肺被洗了一遍。天空蓝得像一块纯净的蓝宝石，几只仙鹤排着“人”字形从我头顶慢悠悠地飞过。不远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腰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飞檐斗角的古典建筑。
我懵了。
这是哪里？新型的裁员后心理疗愈度假村？VR体验项目？
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一千块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已经变成了一身粗布麻衣，脚上还踩着一双草鞋。
“那个……有人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醒了？”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让我瞳孔地震的人。
是她。是我们公司负责打扫三楼厕所的保洁阿姨，张姨。
但此刻的她，身上穿的不是那件蓝色的保洁工作服，而是一身同样朴素的青色道袍。她手里拿的也不是拖把，而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扫帚。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但给我的感觉，却像一座山。
那种气场，我只在我们公司大老板，那位传说中的“风投女王”身上感受过。不，比那更强。
“张……张姨？”我结结巴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不是在公司上厕所吗？”
张阿姨看着我，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那个厕所，准确地说，是‘飞升通道’的一个‘不稳定入口’。”她淡淡地解释，“简单来说，你，被冲过来了。”
“飞升通道？被冲过来？”我的CPU彻底烧了。
“这里，是‘昆仑界’，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修仙界’。”张阿姨用扫帚指了指那座仙气缭绕的山峰，“那里，是‘青云门’。从今天起，你就是青云门的一个……杂役。”
我：“？？？”
裁员就够惨了，现在直接从一个大厂PM，变成了一个修仙门派的杂役？这降薪幅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等一下！张姨！您到底是谁？为什么您也在这里？”我追问道。
张阿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种“面试官”的眼神打量着我，缓缓开口：
“我观察你很久了，小陈。你每天准时上班，很少迟到。你做的PPT，逻辑清晰，重点突出。你带的项目，虽然总被老板临时改需求，但基本都能按时交付。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赞许。
“你在那个马桶上，十年如一日，每天都能准时准点地‘摸鱼’半小时。这份‘定力’和‘规划性’，是修仙最难得的品质。”
我彻底石化了。
我以为的法外之地，原来是HR的监控后台？不，比那更离谱，是修仙界大佬的“招聘现场”！
跟着张阿姨，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青云门”的山路上。
一路上，我试图从她嘴里套出更多信息，但张阿姨的嘴比我们公司的保密协议还严。
“张姨，这个世界……它‘卷’吗？”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张阿姨瞥了我一眼：“在这里，天赋不够的，活不过‘试用期’。”
我心里一凉。完了，又是一个加班没有加班费，随时可能被优化的“职场”。
很快，我们到了山门。巨大的牌坊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青云门”三个大字，气派非凡。几个穿着统一蓝色道袍、背着长剑的年轻弟子守在门口，看到张阿姨，他们只是微微点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轻视。
“张长老。”他们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长老？我震惊地看着身边的张阿姨。一个保洁阿姨，居然是长老？
但更让我震惊的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bug。
一个守山弟子拿出一个泛着白光的水晶球，让我把手放上去。
“测一下灵根。”他言简意赅，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把手放上去，水晶球……毫无反应。
“啧，凡人。连伪灵根都没有。”那弟子撇撇嘴，一脸嫌弃，“张长老，您从哪儿捡回来的？咱们青云门现在连这种货色都要收吗？不怕拉低我们的‘人均产出’？”
我听着这熟悉的职场PUA，拳头硬了。
张阿姨倒是面无表情：“他是我的人。分到‘百草园’，当个杂役。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那弟子看张阿姨态度强硬，也不敢再多说，不情不愿地给我登记了信息，扔给我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陈默，杂役”。
就这样，我，陈默，35岁的大厂PM，在“青云门科技有限公司”，正式“入职”了。职位：百草园杂役。
百草园，说是园，其实就是一片荒山坡，上面稀稀拉拉地种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负责管理这片园子的，是一个胡子拉碴、整天睡不醒的执事，姓王。
王执事把我领到一间破茅草屋前，扔给我一把锄头和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喏，你的‘岗位职责说明书’。”他指着那本书说，“《灵草入门详解》，一个月内背会。每天的工作，就是给这片‘黑玉田’除草、浇水。月底，我会来‘考核’。如果灵草长势不好，或者你偷懒……”他打了个哈欠，“自己去‘人事堂’领罚吧。”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翻开那本《灵草入门详解》，开篇第一句就是：“引天地之灵气，淬炼己身，化为灵力，方可催生灵草……”
我：“……”
这不就是岗前培训吗？只是培训的内容从“如何使用公司内部OA系统”变成了“如何吸收天地灵气”。
我试着盘腿坐下，按照书上说的方法“冥想”，想吸收一点“灵气”。
半个时辰后，我放弃了。
除了腿麻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终于深刻地认识到，我，就是那个守山弟子口中的“废柴”，一个没有“编程天赋”却被扔进了“核心技术部”的“产品经理”。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体验了什么叫“修仙界的底层生活”。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用一种蕴含着微弱灵力的“灵泉水”浇灌那些娇贵的灵草。锄草也不能用蛮力，得用书上教的、蕴含着微弱灵力的“除草诀”。
但我根本没有灵力。
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桶一桶地提水，一棵一棵地用手拔草。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
跟我一起干活的，还有几个同样没有天赋的杂役弟子。他们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充满了“KPI焦虑”。
“完了完了，我负责的那片‘火龙草’，叶子又黄了两片，这个月我的‘绩效’肯定又是‘丙’。”
“你那算什么，我上个月直接拿了‘丁’，被扣了一半的‘月例’灵石。”
“唉，什么时候才能‘引气入体’啊，只要能成为外门弟子，就不用干这些体力活了。”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不就是我们以前项目组的日常吗？
“完了完了，这个季度的KPI肯定完不成了。”
“你那算什么，我上个季度的奖金，评级是C，全被扣光了。”
“唉，什么时候才能升P7啊，只要升了P7，就不用再写这些该死的代码了。”
场景变了，话术，内核，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一天晚上，我累得瘫在床上，张阿姨突然出现在我门口。
她递给我一个馒头，淡淡地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糟透了。”我实话实说，“张姨，我没有灵根，根本干不了这个。要不……您还是把我冲回去吧？”
张阿姨摇摇头：“你的‘裁员赔偿金’还没拿到，回不去。”
我：“……”
“陈默，”她看着我，眼神第一次变得严肃，“你觉得，修仙，最重要的是什么？”
“天赋？”我试探着回答。
“错。”她摇摇头，“是‘效率’。”
“效率？”
“同样一块灵田，有的人一年只能收获一次。有的人，却能找到方法，一年收获三次。同样一种丹药，有的人炼一百次，成功十次。有的人，却能优化流程，成功八十次。”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把你弄过来，不是让你来修仙的。我是让你来……‘降本增效’的。”
“你没有灵力，但你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她指了指我的脑袋。
“在这里，扫地，也要讲究KPI。而你，陈默，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这群‘低效’的修仙者，定-下-所-有-的-KP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