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厨房檐角,江妤就到了。
不是来吃饭的,是来闻命的。
灶台冷得像死人手背,灰堆虚浮,一看就是刚翻过一遍。
她蹲下身,袖口蹭着砖缝,指甲缝里那点紫色粉末轻轻一弹,落进余烬。
灰变了色,蓝得发邪。
“啧。”
她吹了口气,“草木灰解毒?
谁教你的,居委会大妈吗?”
这玩意儿遇断肠草精粹会反应出碱性蓝斑,说明有人试过救人——但失败了。
毒太烈,剂量精准到能让人死得干净利落,连抢救时间都不给。
江妤鼻翼微动,“血鸦嗅”上线。
甜杏仁味混着碱烧味,钻进脑子像两股电流打架。
她眯眼盯住灶沿裂缝,伸手抠了抠,指尖带出一点焦黑木片,卡在砖缝里,像是谁慌乱中塞进去的。
“藏得挺深啊。”
她把木片夹在指间晃了晃,“可惜你不知道,我闻毒比狗还灵。”
正琢磨着这玩意儿该往哪儿藏,身后门槛一响。
赵嬷嬷来了。
一身靛蓝布裙,脸上堆笑,眼里没半点热乎气儿:“哎哟,夫人怎来了这腌臜地?
灶王爷都嫌脏,您倒不怕熏了脸。”
江妤没回头,只把木片塞进袖袋,动作自然得像掸灰。
“我来问灶王爷。”
她慢悠悠站起来,眼角一热——泪痣又烫了,这次不是红,是青,像毒蛇吐信前的预兆。
她顺势抬手抹脸,指尖沾上昨夜咬破的溃疡血,不多不少,刚好够演。
“昨儿谁用你的手,把毒倒进了参汤?”
她突然转身,甩手就把袖里那只空药碗砸在地上。
瓷片炸开,血珠溅上赵嬷嬷鞋尖。
对方脚一缩,眼神乱了半拍。
江妤笑了,笑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疯婆子:“你慌什么?
我又没说你亲手下的毒。”
她往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更瘆人:“我只是好奇,是谁让你踩着陶片进来的?”
赵嬷嬷脚底一僵。
江妤盯着她靴底,慢条斯理道:“门槛那儿碎了一块,声音脆得很,不像普通瓦片——倒像是二房那只青釉盏。”
赵嬷嬷瞳孔猛地一收。
江妤知道她怕了。
不是因为认出碎片,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注意自己踩了什么。
人在慌的时候,才会忽略脚下动静。
“夫人……您这是何意?”
赵嬷嬷声音发虚。
“没啥意思。”
江妤弯腰捡起一片碎瓷,在掌心掂了掂,“就是提醒你,下次踩人尾巴前,先看看自己鞋底有没有泥。”
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头也不回地说:“对了,厨房这灰被动过手脚,说明有人怕我知道真相。”
脚步一顿,补了句:“但我现在知道了。”
赵嬷嬷站在原地没动,脸色比灶灰还白。
江妤走出十步,才停下喘口气。
左眼角那颗痣还在烫,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片。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湿漉漉的——不是血,是汗。
“有意思。”
她低声笑,“府里不止我会玩毒,还有个懂行的,藏得比我还深。”
她没回主院,拐进了偏廊。
小桃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夫人……咱们去哪儿?”
“去找玉漱。”
江妤指间银簪转得飞快,“她昨天验毒时,手法太熟了,熟得不像大夫,倒像老毒贩。”
小桃愣住,“您怀疑她?”
“不怀疑。”
江妤嘴角一扯,“我只是觉得,能配得上断肠草精粹这种货色的人,全府不超过三个。”
她顿了顿,眼神冷得像冰,“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还有一个……还没露脸。”
小桃咽了口唾沫,“那咱们现在就去抓她?”
“抓?”
江妤嗤笑一声,“我现在连她是不是人还不确定呢。”
她们穿过回廊,阳光晒得肩头发烫。
江妤忽然停下,低头看自己右手。
掌心那片碎瓷不知何时划破了皮,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团暗红。
她盯着那滴血,忽然想起什么。
“小桃。”
她声音很轻,“你记不记得,侧妃死那天,厨房有没有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小桃皱眉,“特别的?”
“比如……带灰的碗?
或者谁特意叮嘱要亲手递上去的?”
江妤眼神锐利,“别想太久,就说第一反应。”
小桃脱口而出:“有!
灶上新来的婆子,说要试新汤品,亲自端过去的——就那一盏!”
江妤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疯笑,而是那种猎人终于看见陷阱咬合时的笑。
“好家伙。”
她把碎瓷往袖里一塞,“厨房不是***的地方,是中转站。”
她转身就走,步子比刚才快得多。
小桃追不上,“夫人!
去哪儿?”
“回厨房。”
江妤头也不回,“我要把那块木片挖出来,顺便看看,是谁把青釉盏摔碎的。”
她说完这话,眼角余光瞥见赵嬷嬷正躲在拐角偷看。
两人视线一对,赵嬷嬷立刻低头退开。
江妤没追,只把银簪往袖口一插,发出轻微“咔哒”声。
像枪上了膛。
她走到厨房门口,刚要迈步,忽然顿住。
灶台边那块焦黑木片不见了。
砖缝空荡荡的,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眯眼扫视西周,目光最终落在门槛处那片陶片上——赵嬷嬷踩碎的那块。
此刻它静静躺在地上,断口新鲜,釉面反着光。
江妤蹲下身,伸手去捡。
指尖刚触到碎片边缘,一阵风掠过耳际。
她没回头,只低声说:“谁让你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