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路上拖拉机翻了,我和他妹妹双双被压在车下。我男人赵国栋,
拼了命先把他妹妹给拽了出来。处理完伤口后,我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东西。他堵在门口,
眼底满是痛楚:“你要走?就因为我先救了小雅?”我平静地将包袱甩在肩上:“对,
就因为你先救了她。”他妹妹赵雅一瘸一拐地跑来,抱着我的腿不松手:“嫂子,你别走,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缠着你和哥带我上街。”她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拽住我的行李,
指甲都掐进了我的肉里。我嫌恶地掰开她的手,将她推倒在地。赵国栋目眦欲裂,
冲上来将他妹妹护住。“陈麦,你简直不可理喻!”“小雅是你亲手带大的,
你怎么下得去手?”我冷眼看着他。“亲手带大?”“赵国栋,你忘了她今年二十二了,
不是两岁。”我的腿被拖拉机的保险杠死死卡住,血流了一地。
赵国栋把他妹妹赵雅抱出来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是担忧,而是让我忍耐的命令。
我看着他紧张地检查赵雅的伤口,看着赵雅在他怀里嘤嘤哭泣。“哥,我的腿好疼,
我是不是要瘸了?”“嫂子的声音怎么没了,她……她是不是出事了?”她嘴上关心着我,
眼神却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我被村民们七手八脚抬出来的时候,
腿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更重要的是,我揣在怀里,用油纸包了三层的文件,
被浸透的鲜血染红了大半。那是我们全家翻身的希望。一份食用菌种植的收购合同。
村卫生所的医生给我缝了二十多针,没打麻药。针扎进肉里,我一声没吭。这点痛,
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回到家,赵国栋正在给赵雅的膝盖擦红药水。那只是一点擦伤。
他却小心翼翼,如待珍宝。“小雅别怕,哥在,一点小伤,不会留疤的。”赵雅抽泣着,
眼光却瞟向我。“哥,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跟着去,就不会出事了。
”“嫂子为了那份合同,准备了那么久……现在……”她的话像一根针,
精准地刺向赵国栋的痛处。他猛地站起来,冲我低吼。“陈麦!你就只想着你的合同吗?
”“那东西比小雅的命还重要?”我没理他,径直走进房间,从床底下拖出我的行李箱。
嫁过来五年,这箱子我一次都没动过。今天,它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所以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他质问我,为何要走。我告诉他,就因为他先救了她。这不仅仅是一个选择。这是一个态度。
在他心里,我和我的所有努力,都比不上他妹妹一根头发。赵雅被我推倒在地,哭声更大了。
“嫂子,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别走。”“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我哥也不能没有你。”“我这就去死,给你赔罪!”她说着,真的摇摇晃晃站起来,
要往墙上撞。好一招以退为进。赵国栋果然心疼得无以复加,死死抱住她。“疯了!你疯了!
为了她这种冷血的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他回头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仇人。“陈麦,
我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小雅从小身体就不好,你明知道她有心悸的毛病,
还这么***她!”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赵国栋,你还记得吗?”“这台拖拉机,
是我带过来的嫁妆钱买的。”“你开着我的拖拉机,拉着你的宝贝妹妹,把我撞得半死不活,
现在还骂我冷血?”我的声音不大,却让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这是什么话!
”“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好,不分我的你的。”我点点头,
从怀里掏出那份被血浸染的合同,拍在桌上。“赵国栋,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我熬了三个月,求了无数人,才谈下来的合同。”“城里绿源超市的,
每年二十万的纯利,签五年。”“有了它,不仅能还清给你妹看病欠下的三万块外债,
我们还能在村里第一个盖起二层小楼。”我指着上面被血污得看不清的签名处。“今天,
就是签约的日子。”“我为什么非要今天去?因为老板下午就要飞去外地,误了今天,
就再没机会了。”“现在,它被毁了。”“你告诉我,是被谁毁了?”赵国栋呆住了。
他没想到这份文件的分量这么重。他以为,我只是做点小买卖。
赵雅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也没想到,这薄薄几张纸,关系着二十万。她扑过来,
想拿起合同看。“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把将合同抢回来。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只是在拖拉机上坡的时候,
非要抢你哥的方向盘,说想试试开拖拉机是什么感觉。”“对吗?”空气瞬间凝固。
赵国栋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赵雅。“小雅,她说的是真的?”赵雅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我没有……哥,你别信她!”“是路上有块石头,哥为了躲石头才……嫂子,
你怎么能凭空污蔑我!”她哭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污蔑?
”我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旧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用。我点开一个视频,递到赵国栋面前。
“上车前,我觉得山路不安全,特意把手机夹在挡风玻璃上,想录下沿途的风景。
”“没想到,录下了更有趣的东西。”视频里,赵国栋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赵雅的声音嗲得发腻。“哥,让我开一下嘛,就一下下。”“不行,这路危险。”“哎呀,
我就想试试,嫂子都能跟你一起干活,我也想帮你分担嘛。”接着,
就是她伸手抢方向盘的画面,和赵国栋惊慌的喊声。然后,天旋地转,视频中断。真相大白。
赵国栋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他看着赵雅,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赵雅彻底慌了。她抱着赵国栋的胳膊,嚎啕大哭。“哥,
我错了!我就是觉得好玩,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哥,你原谅我,
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赵国栋,现在,你还要我留下吗?
”我拎起我的行李箱。这一次,他没有拦我。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指责,都在这铁证面前,成了一个笑话。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我没有回头。
“今天我不走了。”赵国栋和赵雅都愣住了。我能感觉到他们错愕的目光。我转过身,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了,太便宜你们了。”“赵国栋,你不是说一家人,不分你我吗?
”“好啊。”“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我指着赵雅。“让她,
去给我把这二十万的窟窿补上。”“什么时候补上了,什么时候这事才算完。
”赵国栋的脸色从煞白变得铁青。“陈麦,你别太过分!”“她还是个孩子!
她去哪弄二十万?”“她不是孩子了。”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她是你二十二岁的宝贝妹妹。”“能惹出二十万的祸,就该有本事把它平了。”“不然,
我就报警。”“故意破坏他人财物,造成巨大损失,够她进去待几年了。”“你敢!
”赵国栋的眼睛都红了。“你看我敢不敢。”我拿出手机,作势就要拨号。“110,是吗?
”赵雅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抢过赵国栋的手机。“不要!嫂子!我不要坐牢!”她跪在地上,
爬过来抱住我的腿。这一次,是真的恐惧。“嫂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报警!”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什么都行?”“好。
”“从明天起,家里所有的活,你包了。”“洗衣,做饭,喂猪,下地。”“我做什么,
你就得跟着做什么。”“我腿伤了,干不了重活,你就得替***。”“什么时候我的腿好了,
什么时候你再谈别的。”赵雅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
让她干农活,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求助地看向赵国栋。赵国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冷冷地开口:“或者,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他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
我这次是认真的。我把行李箱拖回房间,重重地关上门。门外,是赵雅压抑不住的哭声,
和赵国栋无力的叹息。我没有丝毫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离婚?不。我要让他们,
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被院子里的猪叫声吵醒。
我推开门,看到赵雅穿着我的旧衣服,笨拙地站在猪圈前,满脸嫌恶。猪食洒了一地,
两头大肥猪正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赵国栋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瓢,似乎想帮忙。
看到我出来,他动作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没看他,径直走到赵雅面前。
“猪食不是这么喂的。”我声音平淡。“要把糠和水搅匀,搅成糊状,它们才爱吃。
”“还有,猪圈该清了,臭气熏天的,想让它们生病吗?”赵雅的眼圈红了,带着哭腔。
“嫂子,我……我不会。”“不会就学。”我把铁锹塞到她手里。“我嫁过来的时候,
也不会。你哥手把手教的我。”“现在,轮到他教你了。”我看向赵国栋。“还是说,
你妹妹娇贵,闻不得这个味儿?”赵国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我的注视下,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铁锹,开始给赵雅做示范。“小雅,你看,像这样,
从这边铲起来……”我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曾经,这也是他对我做过的事。
那时我刚嫁过来,什么都不懂,他很有耐心,也很温柔。他说:“麦子,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誓言犹在耳边,可人心,怎么就变了呢?
早饭是赵雅做的。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和几个黑乎乎的馒头。她委屈地站在桌边。
“嫂子,火太大了,我没掌握好。”赵国栋立刻维护道:“她第一次做,已经很不错了。
你别太苛刻。”我没说话,拿起一个黑馒头,掰开。里面还是生的。我把它扔在桌上。
“倒了,重做。”“陈麦!”赵国栋拍案而起,“你不要得寸进尺!”“得寸进尺?
”我抬头看他。“如果今天翻车的时候,你先救的是我,如果合同没毁,
我们现在应该在城里庆祝。”“而不是在这里,吃这种喂猪都嫌弃的东西。
”“你觉得我苛刻,是因为损失的不是你。”“你觉得我过分,是因为受苦的不是你。
”“赵国栋,你没资格说这话。”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他颓然坐下,
一言不发。赵雅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但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端起锅,走回了厨房。
我知道,她是怕我真的报警。一整天,我都坐在院子里。看着赵雅在赵国栋的指导下,洗衣,
做饭,打扫,笨拙地像个木偶。每当她想偷懒,或者哭着喊累的时候,我只要拿起手机,
她立刻就会闭嘴。恐惧,是最好的鞭策。下午,村长来了。他是为合同的事来的。
当初我搞这个食用菌种植,村里很多人都跟着投了钱,建了菌菇大棚。现在合同黄了,
大家伙都急了。“麦子啊,这……这可怎么办啊?”村长满脸愁容。“大伙的钱都投进去了,
要是菌菇卖不出去,可就全砸手里了!”我还没说话,赵国栋先开了口。“叔,这事都怪我,
是我没开好车。”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心里冷笑。他这是想保护他妹妹。可惜,
晚了。“不怪他。”我对村长说。“叔,你放心,这事我来解决。”“给我三天时间,
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村长半信半疑地走了。赵国栋却急了。“陈麦,你疯了?
合同都毁了,你怎么解决?”“你不要为了跟我置气,把全村人都坑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平静地回答。“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管好你妹妹,
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我的冷静和笃定,让他有些不安。他想问什么,
但看着我冷漠的脸,终究没问出口。晚上,我躺在床上,腿上的伤口一阵阵抽痛。
我却睡不着。我在想后面的路。绿源超市的合同,确实是黄了。但我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当初联系收购商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同时联系了两家。一家是绿源,给的价高,
但要求苛刻。另一家,是城西农贸市场的批发大户,姓王,人称王老板。
他给的价比绿源低一些,但胜在稳定,要求也没那么高。当时为了追求最大利润,
我选了绿源。现在看来,这个备选方案,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拿出手机,
找到了王老板的电话。拨通之前,我犹豫了一下。现在去找他,无疑会被压价。
但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在菌菇成熟腐烂之前,把它们卖出去。这不仅关系到我的信誉,
更关系到全村几十户人的生计。电话接通了。“喂,王老板吗?我是小陈村的陈麦。”“哦,
陈麦啊,我想起来了。”王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你不是说跟绿源签了吗?怎么,
找我还有事?”“王老板,出了一点意外,和绿源的合作取消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想问问,您之前提的那个收购方案,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能想象到他此刻脸上得意的笑容。“算数,当然算数。
”他慢悠悠地说。“不过嘛,小陈,此一时彼一时了。”“现在是你求我,价格方面,
恐怕得重新谈谈了。”我心里一沉。“王老板,您这是趁火打劫。”“商场如战场嘛。
”他笑呵呵地说。“这样吧,明天你带上样品来我这一趟,我们面谈。”“记住,
带上能做主的人来。”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能做主的人”。
他是在提醒我,他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他想见的,恐怕不是我,而是赵国栋。
他想利用我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来压低价格。这个王老板,是只老狐狸。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愤怒。没有别的路了。明天,我必须去。而且,我必须赢。我掀开被子,
瘸着腿走到桌边,借着月光,开始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我在复盘整个项目的成本,利润,
以及我的底线。我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赵国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我给你熬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趁热喝了吧。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讨好。我没有理他,继续在纸上计算。他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
似乎想说什么。“麦子,今天……是小雅不对,也是我不好。”他艰难地开口。“你别气了,
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合同的事,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大不了我出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