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片子!
聋了还是哑了?
磨磨蹭蹭作死呢!”
林满仓的三角眼像淬了毒的钩子,在林晚身上那件破得露着脏污棉絮的棉袄上来回剐蹭,最终钉在她青紫肿胀、甚至有些溃烂流脓的手腕上——那是原主冬日里干活留下的冻疮,此刻成了绝佳的掩护。
“抚恤金呢?
队里会计可跟我透底了,昨儿个就到公社了!
赶紧交出来!
那是老林家的根儿!”
他嘴里喷着浓重的劣质旱烟味,抬脚就要硬闯。
林晚心头一凛,身体比脑子更快,瘦小的身躯猛地往前一挡,故意让那破棉袄的袖口蹭过林满仓粗糙的衣袖,露出冻疮狰狞的手腕。
一股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声音却带着一种虚弱的颤抖:“大…大伯,您说啥抚恤金啊?
我…我连队长叔家的门槛都不敢再迈了……丫蛋快不行了,我…我刚去张婶家,磕头求了半碗谷糠回来,给弟妹煮点糊糊吊命……” 她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耸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谷糠?”
林满仓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满脸横肉写满了不信,“谷糠能有这香味?
糊弄鬼呢!”
他那双贪婪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向灶房。
灶台上,那口崭新的雪白搪瓷奶锅正欢快地咕嘟着,米汤翻滚间,一层诱人的、黄澄澄的米油浮在表面,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隐约的奶香,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在这充满绝望气息的院子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勾魂摄魄!
王氏的绿豆眼瞬间亮了,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当家的!
我就说这死丫头藏了好东西!
这味儿!
这味儿绝不是谷糠!”
她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满仓蒲扇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搡开挡在身前的林晚!
巨大的力道让她像片枯叶般踉跄后退,“咚”的一声闷响,后腰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头门槛上!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林晚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眼看林满仓的大手就要抓向那滚烫的奶锅把手!
千钧一发!
“那是给丫蛋吊命的药!”
林晚几乎是嘶喊出声,声音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紧张而尖锐变形,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她烧得浑身滚烫!
眼瞅着就剩一口气了!
张叔…张叔说…用细粮炒焦了熬油,或许…或许能吊回半条命!”
她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仰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故意让林满仓看清自己额头上撞墙留下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淤痕,以及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大伯…大伯母…丫蛋要是真没了…队里…队里问起来…说我们当大伯的不管烈士遗孤…见死不救…这…这名声…”最后半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扎进了林满仓最敏感的神经!
他伸向奶锅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苛待烈士子女”、“见死不救”的名声一旦传出去,轻则被戳脊梁骨,重则影响工分和分粮!
他那张横肉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三角眼里凶光闪烁,却明显带上了一丝犹豫和忌惮。
王氏也被林晚那副惨状和话语里的威胁吓了一跳,她最是迷信,生怕沾上病气晦气,赶紧用力扯林满仓的袖子,声音都变了调:“当…当家的!
丫蛋那丫头真不行了?
别…别是真染了啥恶病吧?
快走快走!
离这晦气地儿远点!”
“药?”
林满仓狐疑地瞪着林晚,又贪婪地嗅了嗅空气中那勾魂的香气,显然难以相信。
“不信您自己看!”
林晚忍着剧痛,猛地侧身掀开里屋门帘的一角,仅仅露出炕梢的位置——铁蛋早己机灵地侧身挡住大部分棉被,只露出丫蛋那张青紫得吓人、毫无生气的小脸。
几乎是同时,铁蛋压抑着恐惧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响起,石头也配合着发出小猫似的抽泣,里屋顿时弥漫开一片凄惨的死亡气息。
林满仓皱着眉,探头往里一瞥。
昏暗中,只见那小丫头片子蔫得像棵被霜打透的野草,进气多出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王氏更是吓得往后一缩,连连摆手:“哎哟我的老天爷!
真是…真是晦气!
当家的快走!
快走!”
林满仓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眼神在灶台上那口诱人的奶锅和里屋“垂死”的丫蛋之间来回扫视,贪婪与忌惮激烈交锋。
最终,对名声和可能的麻烦的担忧压过了眼前的诱惑。
他极其不甘心地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哼!
抚恤金的事儿老子给你记着!
等发下来了,甭想藏着掖着!
大伯替你们这群不懂事的崽子保管着,省得你们糟蹋了!”
临走,他那饿狼般的目光还是死死剜了那口奶锅一眼,仿佛要将那锅连同里面的香气一起剜走。
那眼神,让林晚如坠冰窟。
首到那踹门的“哐当”巨响彻底消失在呼啸的寒风里,林晚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后腰的剧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同时袭来,冷汗早己浸透了破棉袄,紧紧贴在背上,冰寒刺骨。
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周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心神,比前世在孤儿院面对最凶恶的霸凌者时还要惊心动魄。
“姐……” 铁蛋苍白的小脸从门帘后探出来,眼里满是惊魂未定和后怕,小手紧紧攥着帘子边缘。
“快…快把门闩插上……” 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撑着墙想站起来,却牵动了后腰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铁蛋连忙跑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扇破木门顶住,插上那根同样摇摇欲坠的木门闩。
石头也怯怯地跟了出来,看到姐姐煞白的脸,小嘴一瘪又想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