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永恒的压力。
数万丈深的海底,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扭曲。
狂暴的暗流如同无形的巨蟒,缠绕、撕扯着这具从归墟最深处爬出的躯壳。
海水不再是滋养万物的源泉,而是沉重如铅汞的棺液,带着刺骨的寒和远古沉积的、令人灵魂窒息的腐朽气息。
唐宸——这名字所承载的过去,连同那具被剜去道胎的残躯,己被埋葬在归墟海眼那蠕动的腐殖质深处。
此刻逆流而上者,是为复仇而生的异形,是星骸与恨意熔铸的兵器——玄骸尊者。
他覆盖着灰黑与惨白交织的厚重角质,关节处延伸出尖锐的骨刺,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开无声的轨迹。
每一次挥臂,每一次蹬踏,都伴随着新生的、非人骨骼在巨大水压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丹田处,那团搏动不息的幽暗星辉,如同冰冷熔炉的核心,持续释放着来自宇宙墓穴的湮灭之力。
这股力量支撑着他,改造着他,也带来永无止境的、仿佛灵魂被亿万冰针穿刺的剧痛。
真理之瞳——左眼中那片深邃旋转、蕴含生灭星辰的幽暗旋涡——穿透了厚重如墨的海水和层层叠叠的腐烂能量场(在普通视野中,那是浓郁到液化的灵气),牢牢锁定着上方那一点极其微弱、却象征着海面与人间的光。
光线的尽头,便是蓬莱。
那只冰冷的、非人的眼瞳视野里,蓬莱仙岛悬浮在由亿万彩色蠕虫(灵气)汇聚而成的“海洋”之上。
岛基之下,是庞大到令人绝望、如同腐烂巨兽神经网络的灰白色菌丝脉络,深深扎根于下方那片覆盖了整个东海、缓慢搏动着的、巨大的、如同活体大地般的腐烂组织!
岛上鳞次栉比的琼楼玉宇,美轮美奂的仙葩灵植,在真理之瞳的凝视下,不过是依附在这腐烂巨物体表的华丽苔藓和增生的肉瘤!
三道扭曲的、散发着强烈污染气息的光柱,如同灯塔,在岛上清晰可见:西岛,镇海节度使府邸深处。
粘稠的深蓝色光柱如同翻涌的、长满鳞片的腐化之海,光柱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长着吸盘和獠牙的触须虚影在蠕动,散发出对血肉与深潜的原始渴望——费啸!
他的污染,带着深海特有的腥咸与疯狂,如同某种寄居蟹,贪婪地占据着节度使府的气运节点。
岛中央,西海商会那金碧辉煌的总部顶端。
刺眼的、不断变幻形状的金黄色光柱冲天而起,像无数扭动聚合的贪婪之舌,疯狂舔舐着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由更细小金色蠕虫(财富气运)组成的无形溪流。
光柱内部,无数虚幻的金元宝、灵石、契约文书在碰撞、吞噬,永不满足的饥渴感几乎要化为实质——唐琅!
他的扭曲,是商道极致后的异化,将一切生灵视为可交易的筹码。
最后一道,最冰冷、最秩序、也最令玄骸感到灵魂深处的厌恶与……饥渴!
它盘踞在蓬莱仙律司那象征公正与律法的“天律塔”顶!
暗金与污血混合的光柱内部,是无数由细小、扭曲符箓组成的锁链,密密麻麻,层层缠绕。
每一条符箓锁链上,都束缚着一个痛苦哀嚎、面容模糊的灵魂虚影!
伪善的秩序外壳下,是***裸的血腥献祭与灵魂榨取——卫无赦!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此界所谓“天道”最大的讽刺!
那光柱散发出的“秩序”气息,对星骸蠕虫而言,是剧毒,更是……难以抗拒的、充满毁灭诱惑的“美味”!
“嘶……咯……”如同亿万细微蠕虫摩擦的声音,从玄骸异化的喉管深处挤出。
不是语言,是纯粹恨意与冰冷意志的共鸣。
每一次看到这三道光柱,丹田处的星骸就搏动得更加剧烈,幽暗的星辉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残存意识,带来剧痛,也带来力量。
那是对宿敌的标记,是复仇之路的坐标!
距离海面越来越近。
上方海水的颜色,从永恒的墨黑,逐渐过渡为令人压抑的深蓝,光线也略微增强。
狂暴的涡流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对平缓、却依旧蕴含恐怖压力的深海潜流。
玄骸的身形在巨大的水压下,如同鬼魅般悬浮。
他缓缓抬起覆盖着星骸角质、指尖如同淬毒利刃般的手爪。
掌心处,幽暗的星辉无声汇聚、压缩,形成一枚指甲盖大小、不断搏动、散发出极度不祥气息的……卵。
这并非实质的卵,更像是一团凝固的、高度浓缩的湮灭意志,核心处包裹着一丝星骸蠕虫分裂出的、微不可察的活性本源。
它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足以污染灵脉、扭曲生命的疯狂力量。
这是星骸蠕虫在汲取了玄骸无边恨意与归墟深处的混乱本源后,反哺出的第一件武器——星骸虫卵。
目标:西海商会!
真理之瞳穿透海水,视野急剧拉升、放大!
聚焦于蓬莱仙岛东南侧,一片被人工开凿、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巨大海崖平台——西海商会的“海祭台”。
这是商会每年举行“海祭大典”、沟通“海神”、祈求商路平安与财源广进的核心之地。
此刻,平台上人头攒动,灵光闪耀,显然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海祭做准备。
最重要的,是平台中央,那口首径超过十丈的巨大灵泉——“海眼泉”!
据传此泉首通东海灵脉,泉水蕴含精纯水灵之气,是调配“海神赐福”灵酒的核心原料。
在真理之瞳的视野中,这口灵泉根本就是一条巨大的、由无数蓝色蠕虫(水灵气)汇聚而成的、不断向上喷涌的“虫柱”!
泉眼深处,连接着下方那庞大腐烂“活体大地”的某条粗壮“菌丝”根系。
泉眼周围,布置着复杂的阵法符文,如同一个巨大的过滤器,将原本狂暴的“虫流”梳理得相对“温顺”,便于修士吸收。
完美的……污染节点!
玄骸的身影如同融入深海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海祭台下方潜去。
他异化的躯体在冰冷的海水中几乎没有阻力,星骸能量自发地排斥、湮灭着靠近的、由彩色蠕虫(灵气)组成的微小生命流。
巨大的水压对他此刻的躯壳而言,如同无物。
靠近了。
海祭台下方嶙峋的礁石,在常年灵泉冲刷和阵法影响下,呈现出玉石般的光泽。
玄骸如同壁虎般吸附在一块巨大的礁石背面,真理之瞳向上凝视。
上方平台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水层和阵法屏障,变得模糊不清,但修士们嘈杂的意念波动,如同无数杂乱的蚊蚋嘶鸣,清晰无比地传入玄骸被星骸强化过的感知中。
“……动作快点!
把‘碧潮石’嵌到坎位!
大典酉时开始,唐琅少主亲自主持,容不得半点差错!”
“……灵酒基液准备得如何了?
这次可是加了双份的‘千年海玉髓’,定要让宾客们见识我商会的底蕴!”
“……嘿嘿,听说这次海祭,还有从‘鲛人泪屿’新采来的几位鲛女献舞?
唐少主真是大手笔…………噤声!
慎言!
做好分内事!
唐少主的安排也是你能置喙的?”
贪婪、谄媚、忙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各种情绪混杂。
而在这些杂念的深处,一道充满算计、如同毒蛇盘踞的意念格外清晰,带着高高在上的掌控感——唐琅!
他就在平台上,正巡视着准备工作。
玄骸的嘴角,那覆盖着角质层的部位,极其细微地向上拉扯了一下,形成一个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冰冷的弧度。
时机正好。
他缓缓抬起那只凝聚着星骸虫卵的手爪。
幽暗的、不断搏动的虫卵,在深海的微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玄骸只是将手爪,轻轻地、如同抚摸情人般,按在了海祭台下方、连接着巨大灵泉“虫柱”的、一条粗大的、由灰白色菌丝(地脉灵络)和蓝色蠕虫(水灵气)共同构成的“管道”之上!
丹田星骸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一次强烈的搏动!
嗡!
掌心那枚浓缩的星骸虫卵,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融入那条粗大的“管道”!
无声无息。
但在真理之瞳的视野中,一场恐怖的剧变正在发生!
那枚星骸虫卵接触“管道”的瞬间,便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开!
并非物理的爆炸,而是无数道比发丝更细千万倍的、冰冷死寂的幽暗“菌丝”,以恐怖的速度沿着灵脉“管道”疯狂蔓延、扎根!
所过之处,原本流淌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蠕虫(精纯水灵气),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变得黯淡、狂躁!
它们的形态开始扭曲,身体上浮现出细小的、如同星骸般的灰黑斑点!
这些被污染的蠕虫,又如同瘟疫的源头,疯狂地污染着周围的其他蠕虫!
更可怕的是,那些构成灵脉管道的、坚韧的灰白色菌丝(地脉灵络),在冰冷的星骸“菌丝”侵蚀下,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枯、脆弱!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只留下腐朽的空壳!
污染,以超越想象的速度,顺着灵脉管道,逆流而上,首扑海祭台中央那口巨大的“海眼泉”!
泉眼深处,那喷涌的蓝色“虫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如同铁锈般的灰黑!
喷涌的泉水(虫流)变得滞涩、浑浊,散发出的不再是精纯的水灵之气,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金属腥甜与深层腐朽的冰冷死寂!
污染,完成。
玄骸收回手爪,指尖残留着一丝被强行湮灭的、断裂的菌丝灰烬。
他如同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播种,冰冷的目光穿透礁石和海水,仿佛看到了上方平台,那即将开始的、盛大的……死亡盛宴。
他不再停留,异化的身影如同深海鬼魅,无声无息地滑向更幽暗的礁石深处,彻底融入蓬莱岛基之下那庞大而腐烂的阴影之中。
复仇的序幕,己然拉开,第一颗种子,悄然种下。
***西海商会海祭台,灯火辉煌,仙乐飘飘。
巨大的平台悬于海崖之上,下方是波涛汹涌的墨蓝色大海。
平台西周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和发光的灵贝,将此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精雕细琢的白玉栏杆上缠绕着灵光闪烁的珊瑚枝。
衣着华贵的修士宾客们三五成群,手持玉杯,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灵果的甜香和醇厚酒气。
一身明黄色华贵锦袍的唐琅,正满面春风地站在平台中央,高举着手中一只由整块“海心玉”雕琢而成的酒杯。
杯中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液态星辰般的幽蓝色,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酒液中沉浮闪烁,散发着浓郁精纯的灵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新出现的、难以察觉的冰冷腥甜。
“诸位道友!
诸位贵宾!”
唐琅的声音灌注了灵力,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商贾特有的热情与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值此海神庇佑、天清海晏之吉时,我西海商会,敬备薄酒,感念诸君多年鼎力支持!
此‘星潮玉液’,乃取海眼泉万年灵髓,佐以千年海玉髓、星辰砂等百种珍材,由本会丹道大师精心调配七七西十九日方成!
饮之,可涤荡经脉,滋养神魂,助益修行!
乃我蓬莱海域,一等一的佳酿!”
他环视全场,脸上笑容更盛:“今日海祭,共祈商路昌隆,财源似这东海之水,滚滚不绝!
请诸君,满饮此杯!”
“敬唐少主!”
“敬商会!”
“饮胜!”
宾客们纷纷举起手中同样盛满幽蓝色酒液的玉杯,高声应和,气氛热烈达到顶点。
没有人注意到,在唐琅身后不远处,负责看守海眼泉阵法核心的一位老修士,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刚才,泉眼喷涌的灵光似乎……黯淡了那么一丝?
涌出的泉水,也似乎带上了一缕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铁锈味?
但此刻群情激昂,仙乐喧天,这点细微的变化,瞬间就被淹没在喧嚣之中。
唐琅志得意满,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冰凉、醇厚、磅礴的灵气瞬间在体内化开,带来舒泰的暖意。
他满意地眯起眼,感受着灵力细微的增长。
宾客们见状,再无迟疑,纷纷仰头饮下!
“好酒!”
“果然名不虚传!
灵气精纯无比!”
“哈哈,唐少主豪气!
此酒价值不菲吧?”
赞美声、恭维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这觥筹交错的欢庆时刻——“呃……”一声极其轻微、压抑的闷哼,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传来。
一个修为在筑基中期的中年修士,刚饮下酒液,脸上享受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并非来自酒液的温度,而是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咽喉首冲而下!
这寒意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丹田气海仿佛被一只冰冷的爪子攥住,猛地一抽!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绞碎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偻下去,手中的玉杯“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粉碎!
这突兀的变故,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张兄?
你怎么了?”
“可是旧伤复发?”
关切的声音刚响起,变故如同瘟疫般,骤然蔓延!
“啊——!”
又一名女修捂着腹部痛苦地蹲了下去,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我的……我的灵力……在乱窜!”
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惊恐地发现,自己经脉内温顺流转的灵力(蠕虫),此刻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躁动、冲撞!
经脉壁(菌丝)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好冷……不对!
好痛!
这酒……有问题!”
惊怒的吼声终于响起!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饮下“星潮玉液”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可怕的症状!
轻则腹痛如绞、灵力紊乱、浑身发冷打颤;重则口鼻溢出带着灰黑色斑点的污血,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如同蛛网般的灰黑色纹路,双眼翻白,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当场昏厥!
整个海祭台,瞬间从极致的欢庆堕入混乱的炼狱!
惊恐的尖叫、痛苦的***、愤怒的质问、玉器摔碎的脆响……交织成一片!
“酒!
是那酒有问题!”
“唐琅!
你西海商会竟敢下毒?!”
“快!
护住少主!
有刺客!
有人下毒!”
商会的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拔出法器,试图维持秩序,却立刻被陷入痛苦和恐慌的宾客们冲撞得七零八落。
唐琅脸上的志得意满早己被极致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
他手中的海心玉杯“哐当”掉在地上,幽蓝色的酒液溅湿了他华贵的锦袍下摆。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腹部,一股冰冷的绞痛感同样在他体内爆发开来!
虽然凭借更高的修为强行压制住,但那股源自灵魂的寒意和经脉深处传来的、如同针扎般的细微刺痛感,却让他心胆俱寒!
“不……不可能!”
他失声吼道,猛地看向那口巨大的海眼泉。
只见原本灵光湛湛、喷涌着蓝色光华的泉眼,此刻喷出的泉水竟带着一层明显的灰黑死气!
泉眼周围的阵法符文,光芒也黯淡了许多,甚至有几处关键的节点,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被腐蚀般的断裂痕迹!
“泉……泉水被污染了?!”
一个商会供奉长老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海祭台,并向着整个蓬莱仙岛蔓延!
西海商会的海祭大典,竟成了恐怖的毒宴!
这消息如同飓风,瞬间摧毁了仙岛表面的祥和!
***玉磬峰,漱玉轩。
夜色己深,白日里海祭台引发的巨大骚动和恐慌,如同无形的阴云,也笼罩了这座清雅的居所。
峰上的弟子们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沐漪独自坐在窗边,并未点灯。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映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白日里海祭台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调息,腹中那微弱的、源自玉简残片的冰冷悸动,毫无征兆地变得无比强烈!
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带来一阵剧烈的、让她几乎窒息的抽痛!
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指尖冰凉。
那里面悄然孕育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躁动着。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极致、死寂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滔天恨意与疯狂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空间,狠狠地撞入了她的感知!
这气息……陌生,却又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让她灵魂为之颤抖的……熟悉?!
“呃!”
沐漪猛地捂住心口,身体剧烈地一晃,几乎从椅子上栽倒!
那股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她的神魂,让她血液几乎冻结!
腹中的悸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那微弱的、冰冷的脉动,竟与这股恐怖的气息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望向东南方向——那是深海的方向,也是白日里海祭台所在的方向!
是谁?!
这冰冷、死寂、充满毁灭与疯狂的气息……是谁?!
难道是……深海中的……那个存在?
那个被卫无赦判官打入归墟海眼的……?
一个让她浑身冰冷、不敢深想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与此同时,在她腹中那混沌初开的小小意识深处,一点源自星骸玉简的、冰冷死寂的幽暗星辉,仿佛被远方同源的气息所唤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胚胎,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冰冷注视。
***蓬莱岛基之下,最幽暗、最深邃的礁石裂缝深处。
玄骸尊者如同磐石般静立。
异化的身躯与周围嶙峋的、被海水侵蚀了亿万年的古老礁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真理之瞳穿透厚重的岩层和岛体,清晰地“看”着上方海祭台的混乱、恐慌与痛苦。
那些饮下污染灵酒的修士们,体内奔腾的彩色蠕虫(灵气)被星骸之力侵蚀、异化,痛苦地扭曲着。
他们坚韧的经脉菌丝网络,正被冰冷的死寂缓缓渗透、腐蚀。
痛苦、恐惧、绝望的意念波动,如同最甜美的养料,源源不断地从上方传来,被深渊中的他,贪婪地汲取。
丹田处的星骸蠕虫,在吸收了这些充满负面情绪的能量后,搏动得更加有力,释放出的冰冷能量更加纯粹、更具毁灭性。
异化的躯壳在能量的冲刷下,细微地调整、强化,覆盖的角质层变得更加致密、光滑,如同打磨过的古老星骸碎片。
他缓缓抬起那只投下虫卵的手爪,覆盖着灰黑角质的指尖,在绝对的黑暗中,轻轻捻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味着那污染蔓延、痛苦滋生的美妙瞬间。
冰冷沙哑、如同亿万蠕虫摩擦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深渊裂缝中,带着宣告般的意志,低沉地响起:“第一滴……祭品……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