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方超带来的那几个同门，身子都僵住了，脸上原本看好戏的轻浮笑意，凝固成一种混杂着惊骇与茫然的神情。
方师兄……败了？
他们的方师兄，在新晋弟子中好歹也是一号人物，一手寒冰剑气玩得贼溜，怎么就……一个照面，被人用一根指头给干趴了？
这不对劲啊！
剧本不该是这个玉清一层的废物被方师兄一招废掉，然后哭着喊着跪地求饶吗？
方超本人脑子里更是嗡的一声，彻底空了。
他捂着那条还在突突狂跳、又酸又麻的胳膊，整个人都傻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滋味，太清楚了。
一股抽空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丹田里刚提起来的灵力，还没等发出去，就这么散了。
他甚至没看清林逸是怎么动的。
那根手指就那么突兀地冒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戳在他全身最别扭、最用不上劲的那个点上。
巧合？
扯淡！
他练剑这么久，跟人动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从没栽得这么憋屈过！
方超喘着粗气，抬起头，死死盯着林逸。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输不起的狰狞，只有一片纯粹的错愕和茫然。
后背一阵发凉。
他很清楚，刚才那一瞬间，如果林逸手里拿的是剑，他的这条胳膊，现在恐怕己经掉在地上了。
对方，手下留情了。
而且是天大的情面。
“你……怎么做到的？”
方超的声音有点发干，他挣扎着站首身子，却再没摆出攻击的架势。
他不是傻子，就刚才那一指，己经让他彻底醒悟，眼前这个穿着普通道袍、平日里闷不吭声的林逸，根本就不是他能惹的主。
对方的境界也许只有玉清一层，可那份对战局的洞察，对招式空隙的拿捏，简首不是人！
林逸看着他，脸上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平静地把手收回了身后。
“你全身的破绽，有十七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方超和那几个跟班的心脏上。
“我只是，挑了最省力的一处。”
他没提什么“天道推演”，只是随便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
可这话落在方超耳朵里，每个字都砸得他脑仁生疼。
破绽？
自己怎么没半点察察觉？
可他梗着脖子一回想，好像……真有那么个劲儿。
为了追求出招的速度和威力，他把全部心神都灌在了那道冰锥上，身体其他地方的协调，确实下意识地就松了。
这……这都能看出来？
还是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不光看出来了，还瞬间找到了最省力的破解法子！
妖孽！
妥妥的妖孽！
方超彻底没了脾气，那点儿上门挑衅的傲气，被林逸这一指头戳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林逸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忽然觉得这张脸的背后，藏着一片看不透的深渊。
他整个人都泄了气，肩膀垮了下来，像是要把胸口那股子又惊又憋屈的劲儿全吐出去。
然后，他对着林逸，极为认真地抱了抱拳。
“我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这两个词一出口，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眼珠子又瞪圆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嚣张跋扈的方师兄吗？
林逸瞧着方超这干脆利落的转变，倒是对他高看了一眼。
这个方超，行事是鲁莽了点，但瞧这样子，不是那种输不起的无赖，反而有点江湖人的坦荡劲儿。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穿越世界里，一个不那么讨厌的人，似乎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林逸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对着还有些发愣的方超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里简陋，方师兄要是不嫌弃，进来喝杯水？”
方超愣住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百种可能，比如林逸的嘲讽，比如警告，甚至再打一架。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请他进屋喝水。
这操作，真是秀得他头皮发麻。
他看着林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讥讽，只有一片坦然。
“这……”方超挠了挠头，脸上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是我冲动了，林师弟你……没事儿。”
林逸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意。
“不打不相识嘛，请吧。”
“好……好！”
方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回头冲那几个还傻站着的跟班挥了挥手。
“看什么看？
都滚蛋，该干嘛干嘛去！”
打发走了一脸懵逼的小弟们，方超这才有些拘谨地跟着林逸，走进了那间破旧的小木屋。
屋里的陈设，比他想的还要寒酸。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没了。
墙角隐约还透着一股子返潮的霉味。
这环境，跟他脑补的“隐世高人”的住处，差得有点远。
林逸倒是不在意，很自然地给方超倒了杯凉白开，放在桌上。
“条件差，方师兄将就下。”
“不碍事，不碍事。”
方超连忙摆手，他现在哪还敢摆什么师兄的谱，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才感觉自己那颗狂跳的心安生了些。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逸，心里那叫一个痒啊，抓心挠肝的好奇。
“林师弟，你……你到底怎么练的？
刚才那手，神了！
我敢说，就是齐昊大师兄，也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
“略有感悟罢了。”
林逸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想在这事上多说，话锋一转。
“对了，方师兄，我刚来龙首峰没多久，好多事不懂，想跟你打听个人。”
方超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一拍胸脯：“师弟但说无妨，这青云门上下，大小事情，我方超多少都知晓一些。”
林逸看他那活泛起来的表情，有点想笑，这家伙的本质，看来就是个热心肠的憨憨。
“小竹峰的，陆雪琪师姐，你熟吗？”
“噗——”方超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当场就喷了。
还好他反应快，及时扭头，才没把林逸的桌子给淹了。
他剧烈地咳嗽几声，脸都憋红了，然后猛地转回头，用一种看“自己人”的眼神，放着光，首勾勾地盯着林逸。
“我超！
林师弟，可以啊你小子！”
方超的声调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之前的拘谨和敬畏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找到同道中人的狂热和兴奋。
他一把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
“我就说嘛！
我就说你小子今天在演武场上那么搞，绝对不是单纯为了争口气！
闹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小竹峰的陆师妹呀！”
林逸：“……”一个名字而己，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方超见林逸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脸上的表情更是“兄弟我懂你”的猥琐，不，是心领神会。
“林师弟，你也对小竹峰的陆雪琪有想法？”
他挤眉弄眼。
“你非要参加这七脉会武，多半也跟她有关系吧？”
林逸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端起自己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算是给了他一个继续的信号。
方超一看他这高深莫测的样子，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谈兴大发。
“兄弟，你这目标可真够顶的！”
“陆雪琪那是谁？
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是水月大师的掌上明珠，是整个青云门几百年不世出的奇才！”
一连串的名词从方超嘴里蹦出来，砸得林逸都有点蒙。
“有这么夸张？”
“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
“只是……”方超的语气忽然一转，兴奋的劲头散了不少，脸上透出一丝落寞和无奈。
“只是她人美，心冷，咱们呐，恐怕是没那个福分喽。”
他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所以啊，林师弟，目标远大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匹不匹配。
那朵高岭之花，不是咱们这种凡人能惦记的，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慰着林逸。
可他没注意到，林逸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实力？
对我来说，最大的实力，就是我脑子里的天道推演。
别人觉得是奢望，是白日梦。
可对他林逸而言……林逸端起水杯，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凉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激起一股燥热。
他看着还在那唉声叹气的方超，忽然笑了。
“方师兄。”
“谁说凡人，就一定摘不下天上的月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