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沙砾掠过城墙时，总会掀起些陈年的烟尘。
那些被马蹄踏碎的月光，被烽火烧焦的晨昏，还有被血渍浸透的土地，都在这片介于中原与北地之间的疆域里，沉淀成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我是罗阳，铁甲裹身的岁月比记忆更长久。
城墙垛口的裂缝里嵌着去年的箭簇，瞭望塔的木梁上刻着历任守将的名字，而我靴底的纹路，早己被巡逻路上的石子磨得模糊。
这里的风永远带着金属的冷意，吹过旌旗时发出的声响，像极了无数未散的魂魄在低语。
甲片间的皮革衬里浸过汗，也吸过血，在冬日里硬得像块铁板，贴在背上时，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次心跳撞击着肋骨的钝痛。
军营里的篝火总是烧不旺，潮湿的柴火冒出呛人的浓烟，把夜空下的旌旗熏成灰黑色，旗面上的“汉”字在风中猎猎作响，边角却早己被撕裂，露出稀疏的麻线。
长城以北的草原，在我的想象里总覆盖着终年不化的霜雪。
首到那个暮春，我才真正看清那片土地的模样。
那时我正率队追击一股溃逃的散兵，马蹄踏过解冻的泥沼，溅起混着草芽的泥浆。
草原深处，有一座用毡毯与木杆搭成的王帐，据说比中原的王府更添几分粗犷的华贵。
那里住着匈奴的王族，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对土地的渴望，就像我们的骨血里刻着守护的誓言。
我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公主，只从俘虏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过她的模样——或许她会像草原上的狼毒花，在风沙里舒展着倔强的花瓣，眼神里既有对自由的向往，也有对族群的担当。
秋分时，草原上的草开始泛黄，就像被战火燎过的颜色。
我们在城外筑起了新的烽燧，泥土里还混着去年箭矢的铁锈。
有斥候来报，北地的部落正在集结，王帐的旗帜出现在了百里外的丘陵上。
我摩挲着长枪的枪缨，那上面的红绸己经被风晒得发白，就像无数个在城楼上度过的晨昏。
夜色降临时，城头的火把连成了一条火龙，映着城下绵延的营帐。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隐约的马头琴声，那旋律里没有杀伐，只有对家园的眷恋。
我知道，当第一缕晨光掠过草原，马蹄声会撕碎这份宁静，长枪与弯刀将在旷野上碰撞出火花，就像千百年来无数次上演的那样。
这片土地记不住太多名字，只记得烽烟燃起又熄灭，城墙坍塌又重建我的脚下是中原的土地，身后是万家灯火，身前是草原的风，以及风里可能出现的一切——包括那位来自匈奴的公主，她的命运与我的职责，终将像两条奔涌的河流，在这片被战火反复冲刷的土地上，交汇成无法预知的形状。
此刻，我正站在城楼上，看着月亮从草原的尽头升起，清冷的光辉洒在垛口的箭簇上，也洒向远方的毡帐。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旗幡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即将开始的故事，一个属于中原与北地，属于长枪与王冠，属于我与她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