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的余烬在王凡心头迅速冷却,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取代。
他几乎是逃离了那依旧喧嚣的宴会厅,将那张冰冷诡异的金属名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首透骨髓,不断提醒着那“十倍危险”的警告和那片地狱般的投影。
喧嚣褪去,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却无法照亮他内心的阴霾。
他没有回协会安排的豪华酒店,而是让司机开往城市边缘一个普通的小区。
那里有他称之为“家”的地方——一套租来的两居室。
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是个孤儿,一路走来靠的是玩命般的训练和搏来的奖金。
这个家,是他疲惫灵魂唯一的港湾,因为有她——林薇,还有他们的狗“黄不落”。
推开门,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的温暖灯光和欢呼。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电视屏幕闪烁着无声的光影。
黄不落,一只温顺的金毛,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扑上来摇尾巴,而是蔫蔫地趴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发出低低的呜咽。
“薇薇?”
王凡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快步走进卧室。
林薇穿着睡衣,倒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微弱而急促。
床头柜上,她给王凡准备的庆祝蛋糕只切了一小块,旁边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水。
“薇薇!”
王凡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疲惫、疑惑、对金属名片的震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炸得粉碎。
他冲过去,一把抱起林薇,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冰冷得吓人。
“不落!
走!”
他对着门口的狗吼了一声,抱着林薇,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家门,不落也焦急地跟在后面。
深夜的急诊室,灯光惨白,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不落被暂时安置在宠物寄存处,不安地呜咽着。
王凡像一头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记。
金属名片被他塞进了贴身口袋,此刻那冰冷的触感却像一块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神经。
他不敢去想“十倍危险”,他只想薇薇平安。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医生走了出来,表情凝重。
“王先生?”
医生推了推眼镜,“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乐观。”
王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小姐患上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基因缺陷疾病,我们暂时命名为‘X型进行性肌萎缩症’。
它的特点是发病极其隐匿,早期症状轻微,很容易被忽略,但一旦急性发作,就会导致多器官功能急速衰竭,就像……电脑程序突然崩溃一样,”医生语气沉重,“目前的医学手段,无论是药物治疗还是基因疗法,对这种突变都……束手无策。
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力维持她的生命体征,延缓器官衰竭的速度,但……” 后面的话,王凡己经听不清了。
“如果可以,我们想将您爱人的名字为此病命名。”
医生的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束手无策”、“延缓”、“衰竭”……这些词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他的心脏。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坐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用力地捂住了脸。
刚刚征服了世界之巅的喜悦,此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不落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悲伤,在寄存处发出长长的、哀伤的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的灯光似乎都变得恍惚。
王凡疲惫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
他需要一杯水,需要一点冰冷的***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
就在他弯腰接水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生命的脆弱,有时超乎想象,不是吗?”
那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锈铁的声音,瞬间让王凡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猛地首起身,水杯里的水洒了一地。
是那个老头!
谢博士。
他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冲锋衣,仿佛从未离开过宴会厅的阴影。
此刻,他就站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浑浊的眼睛不再死寂,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静静地看着王凡。
“你……”王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震惊和愤怒交织,“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博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越过王凡,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重症监护室里那个生命垂危的女孩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敲在王凡心上: “这里的医学,”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王凡无法理解的、深沉的遗憾,“没有答案。”
王凡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当然知道没有答案!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谢博士缓缓转过头,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重新聚焦在王凡脸上,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是诱惑?
是怜悯?
还是……一个沉重的赌注?
“但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这里没有,不代表……那里没有。”
王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那里”指的是哪里!
是金属名片投影出的那个暗紫色天空、扭曲暗影、熔岩峡谷的恐怖世界!
是那个“危险系数是珠峰十倍”的地方!
谢博士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王凡的灵魂:“年轻人,你刚刚征服了这颗星球上最严酷的试炼场。
但真正的挑战,关乎生命,关乎你在乎的人……才刚刚开始。”
他的视线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重症监护室的方向,“时间,不多了。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佝偻的身影再次融入医院走廊明暗交错的阴影之中,迅速消失不见。
没有留下任何新的东西,除了那句如同魔咒般萦绕在王凡耳边的话: “这里没有,不代表那里没有。”
王凡僵立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空水杯,冰冷的塑料杯壁硌得他生疼。
饮水机发出低沉的嗡鸣。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推着仪器车经过的轻微轱辘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暗银色的金属名片。
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指尖。
名片上那些诡谲的符号在医院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不祥的光泽。
他低头,看着名片。
眼前浮现的,是林薇苍白安静的脸,是黄不落哀伤的眼神,是医生无奈的话语……紧接着,又被那张金属卡片曾经投射出的、地狱般的异世景象所覆盖。
一边是爱人生命流逝的绝望钟摆。
另一边,是十倍于珠峰的、通往未知炼狱的门票。
王凡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金属卡片那奇异的纹理之中。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
疲惫、恐惧、挣扎、还有一丝被绝境逼出的、疯狂而炽热的决绝,在他脸上交织变幻。
冰凉的金属名片紧贴着他的掌心,那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蚀刻纹路,仿佛在无声地搏动。
选择,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这位刚刚加冕的“极限之王”的脖颈上。
而深渊的凝视,从未如此清晰而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