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您瞧瞧!
这是我们家大丫头改儿,今年十六了!
从小就懂事能干,乖巧孝顺!”
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把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往前推搡,对着堂屋端坐的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堆满谄笑。
那女孩穿着一身不大合体的半旧绸缎衣裙,脸上混合着讨好与渴望的神情。
“哎呀,三婶,”另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立刻抢上前,生怕落后。
“大丫头都定下婚约了,去您身边也伺候不了几天就该嫁人了!
您再看看这两个丫头,焕儿十五,变儿十三!
都跟着我家谦哥儿读过书识得字,跟在您身边,保管不给您老丢面儿!”
端坐的老夫人郭氏眼中溢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几个女孩,如同在打量牲口。
老夫人身后,侍立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貌美女子,衣着华贵精美,只是眼底那抹鄙夷与刻薄太过刺眼,生生折损了三分美貌。
她俯身凑近老太太耳边低语几句,老太太微微颔首。
几个女孩被排成一排站在老太太面前,眼底的期待像钩子一样首首迸发出来,刺得老太太和那美貌姑娘心头生厌!
“你们三个都会些什么?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老太太漫不经心地开口,眼神里的挑剔越发尖锐。
“回叔祖母的话,”那个大点的姑娘——谢改儿抢先恭敬回答,“改儿会绣花!
平日里在家就是绣绣花,看看书。
我娘是按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导我的,叔祖母,我去了京城,一定不给您丢脸!”
“回叔祖母话,”谢焕儿不甘落后,“我平时读书识字、绣花女红也都拿手,连《三字经》都能背全了!”
“叔祖母,”最小的谢变儿努力推销自己,“这些我都会,我还会做饭!
而且我年纪最小,学东西比姐姐们更快!”
“三妹妹,你这话可不对了,”谢改儿立刻反驳,“你年纪小又不懂事,京城遍地贵人,你那毛躁性子跟着叔祖母,丢人事小,万一惹出祸端可怎么得了!”
“大姐姐,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谢变儿伶牙俐齿地回击,“平日里又懒又馋,说自己识字,怕是连自个儿名字都写不全吧?
还有你那绣花,啧啧,分得清哪是叶子哪是花瓣吗?”
“谢变儿!
怎么跟你长姐说话呢?
还有没有规矩了!
马氏,你怎么教的孩子?”
那满脸横肉的大伯母王氏厉声呵斥。
“大嫂,我们变儿说什么了?
不都是大实话吗?”
二伯母马氏毫不示弱,尖声道,“改儿都多大了?
出来进去就知道吃!
瞧瞧胖成什么样了!
跟着老太太出门,能带得出去?”
谢改儿一听,圆嘟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紧绷绷箍在身上的衣裙仿佛下一秒就要绽开,她气急败坏地嚷道:“我胖怎么了?
总比你家那两个黑瘦猴子强多了!”
被骂作“黑瘦猴子”的谢焕儿和谢变儿登时火冒三丈,打人不打脸,这死肥猪竟敢揭短!
姐妹俩同仇敌忾:“谢改儿,找死!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你试试!”
谢改儿仗着身高体壮,全然不把两个堂妹放在眼里,一把揪住谢变儿的胳膊,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死肥猪!
你敢打我!”
谢娈变儿反应极快,尖叫着反手就去扯谢改儿的头发,“姐!
一起上,撕了她!”
谢焕儿本还想作壁上观,见妹妹动手,立刻明白先联手踢掉谢改儿这个劲敌才是正理。
两人立刻联手对付谢改儿,抓、挠、掐、咬,无所不用其极,活脱脱两个小泼妇!
两位母亲见自家女儿动上了手,生怕吃亏,尖叫着也加入了战团。
堂屋狭小施展不开,几人推搡撕扯着就滚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几个原本在说闲话的男人,看着突然打成一团的女人们,全都懵了。
不是说尚书府要在族里挑个女孩儿进城享福,今天特意让三个丫头来表现,争取一步登天吗?
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王氏和马氏眼看自家男人和孩子还呆站着,齐声怒骂:“死人啊!
还不过来搭把手把这***拉开!
没看我们吃亏了吗?!”
几个大小男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加入混战,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屋子里端坐的祖孙二人早己瞠目结舌。
这些平日在她们面前还算老实的穷亲戚,竟如此……勇悍?
不过是群攀附着她家祖父权势的鸡犬!
谢如诗心中满是鄙夷。
自从祖父高中探花,这些人就如附骨之蛆般缠了上来,没少惹麻烦。
这次若非事出有因,她绝不愿踏足这穷乡僻壤。
“祖母,”谢如诗压低声音,语气满是忧虑,“她们……长得实在粗陋,一个个又泼辣粗鄙。
我怕林家根本瞧不上眼,反倒弄巧成拙!”
“嗯,诗姐儿说得在理。”
老夫人郭氏无奈地叹息,“可这事拖不得啊!
总得找个人替你嫁过去才行。
否则贸然退婚,林家不肯答应不说,你祖父也担不起这背信弃义的污名!”
“祖母,您想想,”谢如诗秀眉紧蹙,“若真让她们几个替嫁,您看看她们,哪个是省油的灯?
再看看她们那爹娘兄弟,个个都不是善茬。
万一……万一林家那边出了什么事,他们天天上府里闹将起来,可如何收场?”
老夫人郭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混乱的院子,忽然想起什么:“就这几个丫头吗?
老大家……不是还有一个吗?
怎么不见人?
她们一家子去哪了?”
院子东边角落里,那间低矮的茅草屋中,十西岁的谢欣儿被院中震天的吵闹声惊醒。
她前日随娘亲和弟弟去地里收秋粮淋了雨,本就体弱的她病倒了,高烧两日,今日才略好一些。
娘亲早晨出门前给她喂了药,叮嘱她好生歇着,便带着弟弟又去掰玉米了。
她在床上昏昏沉沉,竟又睡了过去。
此刻,她被院中的喧哗惊醒,挣扎着下床,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向外望去。
只见院中战成一团,谁也不肯相让。
大伯母王氏和二伯母马氏脸上都挂了彩,道道血痕,活像被野猫抓过。
大堂姐谢改儿的裙子被扯破了一大片。
二堂姐谢焕儿和堂妹谢变儿仗着二对一,渐渐占了上风。
谢欣儿胆小体弱,哪敢上前拉扯,只想远远避开。
她正欲转身关门,不料谢改儿被谢焕儿姐妹追打得无处可躲,瞥见东厢门开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冲了进来,慌乱中狠狠一把将挡在门边的谢欣儿甩了出去!
杀红了眼的谢变儿手里不知何时抄起了一根粗柴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根棍子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被甩得踉跄扑倒的谢欣儿头上!
“噗”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血花西溅!
谢欣儿连哼都没哼一声,小小的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欣儿…!
杀人了啊——!!!”
院门口,刚刚劳作归来的谢欣儿母亲,目睹这骇人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