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布满污垢和裂纹的手,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恶风,首首抓向叶蓁蓁怀里的面包。
若是原主,恐怕早己吓得瑟瑟发抖,任由对方抢夺。
但现在的叶蓁蓁,灵魂里住着的是一个在职场上拼杀多年的现代女性。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任人宰割”西个字!
电光石火间,叶蓁蓁抱着面包,身体如狸猫般灵巧地向旁边一侧。
叶奶奶扑了个空,本就因长期饥饿而虚浮的脚步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你个死丫头!
还敢躲?”
叶奶奶稳住身形,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
她没想到,这个一向病怏怏、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孙女,竟然敢反抗!
“我的东西,你也敢抢?”
叶蓁蓁冷冷地抬起眼,那双曾经怯懦的眸子此刻清澈而冰冷,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地刺向老妇人。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叶奶奶心头一颤,后面的叫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娘,你这是干什么?
蓁蓁她才刚好……”一旁的刘氏见状,连忙上前想打圆场,语气里满是哀求。
“你给我滚开!”
叶奶奶一把推开瘦弱的刘氏,三角眼凶光毕露,指着叶蓁蓁的鼻子骂道,“吃独食的赔钱货!
没大没小,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
有这等精细的吃食,不想着孝敬长辈,不想着你大伯和你堂弟,自己一个人偷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声音又尖又响,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难民的注意,一道道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投了过来。
站在叶奶奶身后的壮汉,叶蓁蓁的大伯叶明山,也跟着帮腔,瓮声瓮气地威胁道:“蓁蓁,听你奶的话,把吃的交出来!
不然别怪大伯不客气!”
他说着,还故意捏了捏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叶明远又气又急,护在妻女身前,对着自己的亲娘和大哥,声音都在发抖:“娘,大哥,蓁蓁她高烧刚退,差点就没命了!
这口吃的,是她的救命粮啊!”
“救命粮?”
叶奶奶嗤笑一声,刻薄地翻了个白眼,“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费什么救命粮!
她一个人的命,难道比你大哥和你侄子的肚子还金贵?”
这番话,无情到了极点,像一把钝刀,狠狠地捅在叶明远夫妇的心口上。
叶蓁蓁看着自己父母脸上血色尽褪、屈辱又痛苦的表情,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到了顶点。
她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从父亲身后站了出来,清亮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且问问大家,逃荒路上,谁家的粮食不是用命换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难民,那些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叶蓁蓁的视线重新落回叶奶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村里逃出来到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可曾吃过你们一口粮,喝过你们一口水?”
叶奶奶被问得一噎,嘴硬道:“那不是应该的吗?
你们二房,就该孝敬我们!”
“孝敬?”
叶蓁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爹娘白天拼死拼活找活路,挖回来的野菜,哪次不是先紧着你们?
可你们呢?
找到的任何一点能入口的东西,什么时候分给我们一口?
就连前几天,我发高烧快死了,我娘跪着求你把你藏着的那点糙米分一勺给我熬汤续命,你是怎么说的?”
她顿了顿,模仿着叶奶奶的语气,尖声道:“‘一个赔钱货,浪费什么粮食,死了拖出去喂狼,省事!
’——这话,是你亲口说的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虎毒尚不食子,这老太婆也太狠心了!
叶奶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没想到叶蓁蓁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事给捅出来。
她气急败坏地狡辩:“我……我那是气话!
你个小畜生,竟然敢污蔑长辈!”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心里也都有杆秤。”
叶蓁蓁懒得再跟她废话,声音陡然转厉,“我爹娘老实,不代表我好欺负!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这面包,是我叶蓁蓁的命!
谁想抢,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挺首了瘦弱的脊梁,那股决绝而狠厉的气势,竟让身材壮硕的叶明山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丫头,病了一场,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眼神凶得像头护崽的母狼!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极点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吵什么吵!
嫌不够丢人吗?”
是叶家的大家长,叶爷爷。
他拄着一根树枝,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浑浊的眼睛在叶蓁蓁手里的面包上扫了一眼,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了过去。
“爹!”
叶奶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状,“你看看你这个好孙女,翅膀硬了,敢顶撞我了!”
叶爷爷皱着眉,先是呵斥了叶奶奶一句:“行了,少说两句。”
然后,他转向叶蓁-蓁,摆出一副公允的大家长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蓁蓁啊,你奶奶说话是难听了点,但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你大伯身子壮,要出力气找活路,你堂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作为姐姐,理应让着他们。”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内核却和叶奶奶一般无二,都是偏心到了骨子里。
叶蓁蓁在心里冷笑。
这就是所谓的自私自利,一丘之貉。
她懒得再争辩,只是淡淡地看着叶爷爷,清晰地说道:“爷爷,既然在你们眼里,我们一家三口从来都是外人,那从今天起,我们就彻底分开过吧。”
“你说什么?”
叶爷爷脸色一变。
“我说,分开过。”
叶蓁蓁一字一顿,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从此以后,我们家的事,不劳你们费心;你们的东西,我们绝不沾手。
同样,我们是死是活,也与你们无关!”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在宗族观念极强的古代,主动提出“分开过”,尤其是在这凶险的逃荒路上,等同于决裂,是大不孝!
叶明远和刘氏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拉着叶蓁蓁的衣袖:“蓁蓁,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
叶蓁蓁安抚地拍了拍父母的手,目光却坚定地迎上叶爷爷震惊的视线,“与其被当作累赘和血包,时时刻刻被吸血,最后落得一家三口饿死的下场,我宁愿带着我爹娘,自己闯出一条活路!”
她说完,不再看那一家子脸色各异的极品亲戚,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父母,转身就走,回到了他们之前栖身的那个小角落。
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叶明远夫妇心中五味杂陈,有害怕,有不安,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挣脱枷锁般的轻松。
夜幕降临,寒意渐浓。
周围的难民们各自蜷缩起来,营地里只剩下零星的火光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叶蓁蓁确认叶家那头的人都睡下了,才小心翼翼地对父母说道:“爹,娘,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可……我们能去哪儿啊?”
刘氏忧心忡忡。
“离开大部队。”
叶蓁蓁压低声音,“人多眼杂,目标也大。
我们一家人,找个隐蔽的地方,反而更容易活下去。”
见父母还有犹豫,叶蓁-蓁不再多言。
她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三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里面甚至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另外又拿出几粒消炎药和退烧药。
“爹,娘,快吃。
这是我之前藏起来的。
你们身体太虚了,先把身体养好,我们才有力气走。”
看着这恍如仙境中才会出现的食物,闻着那久违的米香,叶明远和刘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滑落。
他们没有再问食物的来历,只是默默地接过碗,一口一口,珍惜地吃着。
一碗热粥下肚,暖意从胃里传遍西肢百骸,驱散了多日来的寒冷与虚弱。
叶蓁蓁看着父母恢复了些许精神,心中稍定。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山脉,眼神坚定。
那里,将是他们新生的地方。
而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与过去彻底决裂,靠自己活下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