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百货公司巨大的玻璃穹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沅拎着一个小巧的藤编提篮，站在化妆品柜台前，指尖在一排精致的胭脂盒上轻轻划过。
林薇薇在一旁挑选香水，玻璃瓶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清沅，你看这个怎么样？”
她拿起一瓶玫瑰香水，往空气中喷了一点，“这个味道是不是很迷人？”
清甜的玫瑰香弥漫开来，沈清沅轻轻嗅了嗅，笑着点头：“挺香的。”
“那我就买这个了。”
林薇薇爽快地付了钱，转头看向沈清沅，“你不是说要给伯母买胭脂吗？
看中哪款了？”
沈清沅拿起一盒桃花色的胭脂，打开盖子，细腻的粉末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妈喜欢这个颜色。”
她说着，让店员包起来。
两人提着东西往二楼走去，那里是女装区，林薇薇想给下周的舞会挑一件新礼服。
百货公司里人来人往，穿着旗袍的名媛、西装革履的先生、牵着孩子的妇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一派繁华景象。
“清沅，你看那件怎么样？”
林薇薇指着一件宝蓝色的旗袍，裙摆上绣着银色的凤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是不是很适合舞会？”
沈清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件旗袍确实很美，只是颜色太过艳丽，不太适合林薇薇的气质。
“颜色有点深了，”她如实说，“你皮肤白，穿浅一点的颜色会更好看。”
“是吗？”
林薇薇有些犹豫，“可我觉得这个颜色很显气场啊。”
两人正讨论着，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这位小姐好眼光，这件旗袍配你正好。”
沈清沅和林薇薇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站在旁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军装的随从，正吊儿郎当地打量着她们。
男人的目光在沈清沅脸上流连不去，眼神里的轻佻让她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往林薇薇身后躲了躲，低声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别急着走啊。”
男人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我是警备司令部张总长的儿子张少帅，还没请教这位小姐芳名？”
沈清沅皱了皱眉，她听说过这位张少帅，在上海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父亲的权势，在外面横行霸道，调戏良家妇女是常有的事。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他。
“抱歉，我不认识你。”
沈清沅的语气冷了下来，“请你让开。”
“哟，还是个烈性子。”
张少帅笑了起来，眼神更加放肆，“我喜欢。
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赏个脸？”
“我们不去。”
林薇薇也看出了不对劲，拉着沈清沅想绕开他，“清沅，我们走。”
“站住！”
张少帅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们，“我们少帅请你们吃饭，是给你们面子，别不识抬举。”
“你们想干什么？”
林薇薇吓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却还是挡在沈清沅面前，“这里是公共场合，你们敢乱来？”
“公共场合又怎么样？”
张少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伸手就要去碰沈清沅的脸，“小美人，跟我走一趟，保证让你……”他的手还没碰到沈清沅，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
“张少帅，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太体面吧？”
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清沅猛地抬头，心脏漏跳了一拍。
傅砚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衫，月白丝巾系在领口，衬得他脸色愈发冷峻。
他抓着张少帅手腕的手用力一拧，张少帅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傅、傅砚深？”
张少帅认出了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少管闲事！”
“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管？”
傅砚深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松开手，张少帅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却又不敢发作。
整个百货公司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傅先生，这是我和这位小姐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张少帅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说。
“有关系。”
傅砚深走到沈清沅身边，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语气缓和了些，“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
张少帅愣住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原来是傅先生的人，失敬失敬。”
他看了沈清沅一眼，眼神里的轻佻变成了嘲讽，“既然是傅先生的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人群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了。
百货公司里恢复了之前的喧嚣，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
“清沅，你没事吧？”
林薇薇拉着沈清沅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吓死我了。”
沈清沅摇摇头，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看向傅砚深，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先生，谢谢你。”
林薇薇反应过来，连忙向傅砚深道谢，“要不是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砚深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沈清沅身上：“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傅先生。”
沈清沅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刚才他说“她是我的人”时，她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颊也烫得厉害。
“这里人多眼杂，我送你们回去。”
傅砚深说着，不等她们回答，就转身往外走。
沈清沅和林薇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林薇薇推了推沈清沅，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快跟上啊。”
沈清沅咬了咬唇，拎着买好的东西，跟了上去。
傅砚深的车就停在百货公司门口，黑色的轿车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司机见傅砚深过来，连忙下车打开车门。
“上车吧。”
傅砚深对她们说。
林薇薇拉着沈清沅钻进了后座，傅砚深也跟着坐了进来。
车内空间很大，铺着柔软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香，和他身上的冷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林小姐家住在哪里？”
傅砚深问司机，“先送林小姐回去。”
林薇薇报了地址，司机发动汽车，平稳地驶离了百货公司。
车内一片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沈清沅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能感觉到傅砚深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让她坐立难安。
林薇薇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找了个话题：“傅先生，您也来百货公司买东西吗？”
“嗯。”
傅砚深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林薇薇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再说话了。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汽车行驶时的轻微噪音。
沈清沅偷偷瞥了傅砚深一眼，他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她连忙收回目光，心跳得更快了。
很快，车就到了林薇薇家附近。
林薇薇下车前，对沈清沅挤了挤眼睛，小声说：“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傅先生。”
“不客气。”
林薇薇下车后，车内就只剩下沈清沅和傅砚深两个人了。
气氛更加尴尬，沈清沅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傅先生，麻烦您在前面路口停一下就好，我家就在附近。”
沈清沅打破沉默，低声说。
傅砚深没说话，只是对司机示意了一下。
司机点点头，继续往前开。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沈清沅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以后别一个人出来。”
傅砚深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沈清沅猛地抬头看他，他依旧靠在椅背上，没有看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沈清沅想解释，说自己不是一个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傅砚深终于睁开眼，看向她：“今天的事，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他的眼神很深，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沈清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谢谢傅先生提醒。”
傅砚深没再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很快就到了沈公馆附近的路口，司机停下了车。
“谢谢傅先生送我回来。”
沈清沅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
“等等。”
傅砚深叫住了她。
沈清沅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傅砚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沈清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胸针，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傅先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清沅连忙把盒子递回去，“今天谢谢您救了我，己经很麻烦您了。”
“拿着。”
傅砚深没接，语气不容置疑，“就当是……谢礼。”
“谢礼？”
沈清沅愣住了，“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英雄救美。”
傅砚深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没什么温度。
沈清沅被他说得脸颊发烫，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拿着吧。”
傅砚深又说了一遍，“不然，我下次见到张少帅，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清沅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却也明白他是好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盒子收了起来：“那……谢谢傅先生。”
“不客气。”
傅砚深点点头，“下车吧。”
沈清沅拿起自己的东西，推开车门下车。
她站在路边，看着傅砚深的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沈公馆走去。
回到家，沈清沅把胸针拿出来，放在手心仔细看着。
珍珠很小，却很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不知道傅砚深为什么要送她这个，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
“清沅，你回来了？”
沈母看到她，笑着迎上来，“今天玩得开心吗？
买了什么好东西？”
“嗯，挺开心的。”
沈清沅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母亲，“给您买了一盒胭脂。”
“谢谢你啊，我的乖女儿。”
沈母接过胭脂，打开看了看，“这个颜色真好看，妈妈很喜欢。”
沈清沅笑了笑，没提在百货公司遇到的事，也没说傅砚深送她胸针的事。
晚饭的时候，沈父问起她今天去了哪里，沈清沅简单说了说，也没提遇到张少帅的事。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傅砚深的出现。
吃完饭，沈清沅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枚胸针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胸针上，珍珠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颗星星。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胸针，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在百货公司发生的事，还有傅砚深说的那句“她是我的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是为了帮她解围，还是……沈清沅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误会什么。
傅砚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呢？
她摇了摇头，把胸针放进抽屉里，然后上床睡觉。
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傅砚深的身影。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傅砚深的车里，他正看着窗外的夜景，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傅先生，回公馆吗？”
傅砚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去码头。”
“是。”
车朝着码头的方向驶去，傅砚深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神越来越深。
张少帅……他记得这个人，仗着父亲的权势，在上海横行霸道，早就该教训教训了。
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今天在百货公司看到沈清沅被欺负，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了上去。
或许是看不惯张少帅那副嚣张的样子，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
他和沈清沅，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今天的事，不过是个意外。
可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沈清沅那双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睛，还有她低头时泛红的耳根。
傅砚深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开车吧。”
他对司机说。
车继续往前驶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而沈公馆里，沈清沅还在辗转反侧，想着那个玄色长衫的男人，还有他送的那枚珍珠胸针。
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