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链货车碾碎晨曦的那一刻，李兰洁正在给小雨梳辫子。手机在料理台上疯狂震动，沾着麻油的手指险些扯断女儿的发丝。
"妈妈！"小雨捂着发红的头皮，作业本上落了几滴辣椒油。兰洁瞥见屏幕上的"苏西紧急来电"，用胳膊肘按下免提键，同时把梳子咬在嘴里。
"温哥华早间新闻要来采访！"苏西的尖叫混着锅铲声，"三十分钟后到市集，记得戴那条青花瓷项链！"
小雨的辫子歪在右侧，像棵倔强的蒲公英。兰洁抓起围裙擦掉女儿衣领上的豆腐乳，瞥见冰箱贴着的"家长参观日"提醒单——今天十点，小雨要演示水火箭发射。
"让王姐送你去学校好不好？"她往保温袋塞泡菜样品的手在发抖。玻璃罐碰撞出清冷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啄食的北美红雀。
小雨没说话，只是默默把火箭模型塞进书包。那是个用矿泉水瓶和硬纸板做的装置，尾翼上画着母女俩的卡通笑脸，燃料舱里装着兰洁熬了三个通宵调配的白醋小苏打比例。
当记者的话筒戳到面前时，兰洁的耳膜嗡嗡作响。昨夜熬制的剁椒酱还在胃里燃烧，加拿大女主播身上的香草味香水让她想起小雨抽屉里的橡皮擦。直播镜头扫过她僵硬的微笑，弹幕里飞过"亚洲传统美食守护者"的赞美。
"请问创业灵感来自哪里？"记者碧蓝的眼睛像解剖刀。晓芸的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起，王姐的短信跳出来："小雨发射失败躲在厕所哭"。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对着镜头举起女儿画的商标草图："这是我十二岁的设计师..."话未说完，小雨的电话突然响起特别***——那是她们约定的"紧急求救信号"。
苏西抢过话头继续侃侃而谈时，兰洁冲进飘雪的街道。高跟鞋在冰面上打滑，装着采访服装的纸袋摔进雪堆，青花瓷项链碎成十二瓣月光。
在科学教室找到小雨时，女孩正用美工刀修改尾翼角度。"他们说我用妈妈腌菜的瓶子不专业。"小雨的睫毛上凝着冰晶，不知是雪水还是泪珠，"但这是我们的‘梦想号’。"
兰洁蹲下来组装散落的零件，泡菜汁灼伤的指腹摸到瓶身小字——那是某次母女夜谈时，小雨用荧光笔写的"妈妈的味道会让我们飞得更高"。
次日清晨，市政厅寄来"杰出移民企业家"颁奖函，而小雨的体温计显示38.9℃。兰洁把颁奖典礼邀请函折成纸飞机，看它载着消炎药说明书滑进加湿器的白雾里。
深夜，颁奖礼直播声从隔壁传来。小雨在退烧贴的凉意中呢喃："妈妈，你的梦想也是咸的吗？"兰洁把女儿滚烫的脚丫捂在胸口，突然想起上周在食品检测实验室，自己也是这样抱着等待化验的泡菜坛子。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发酵缸的水封时，兰洁在账本背面画了新的时间表。她把"语言课"和"商务洽谈"的格子涂成小雨校服的深蓝色，在"家长会"与"产品发布会"重叠处画了颗星星。
苏西在电话里怒吼"你这是自毁前程"时，兰洁正调试着直播设备。镜头里，小雨戴着防溅面罩讲解发酵原理，身后的白板上写着中英文对照的"家庭与梦想守恒定律"。
"现在下单赠送科学小实验套装哦！"女儿对着镜头眨眼的样子，让兰洁想起多年前那个攥着机票的小女孩。只不过这次，她们共同握住了降落伞的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