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于窗外炸响，李溯重从睡梦中惊醒。
眼前仿佛还残留着破厄剑贯穿丹田时的寒芒与剧痛。
他颤抖着抚上丹田，指腹触到的，却是完好无损的中衣。
雨点自空中落下，砸在檐上，细密且急的织成雨幕。
这是第5次，他死于王盛元的剑下。
五世重生，哪怕自己先机占尽，他还是比不过王盛元。
再次睁眼，自己又回到了，尚在青墟宗做那风光无两三师兄的时候。
体内躁动的灵气尚未平息，引雪居内的饰物被震得七零八落。
青玉案上散乱的卷轴散乱一地，晨间录上"返璞归真"西个字被窗外水气浸湿，浓重的墨色被晕染开，成为模糊不清的一滩，好似在讽刺他。
李溯重坐在榻上，体内，属于纯净冰灵根的灵力正躁动不安，不受控制地外溢。
纯净的冰灵根灵气从屋内溢出，将檐外的雨水结成冰棱。
与窗外温热的夏雨形成诡异的对峙。
窗角一面铜镜倒影中，那张脸年轻、俊朗，带着属于青墟宗内门翘楚、冰灵根天才特有的清冷与傲气。
此时他仍是清墟宗内门弟子中最出挑的冰灵根修者，丹田处的灵气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
可他知道，三年后王盛元将在宗门大比中以破厄剑震碎他的经脉，他不得不以妖血为引重塑根基。
后来被世人唾弃，那些在妖域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与心魔缠斗的记忆，如附骨之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李溯重猛地攥紧衣袖，他曾在第三世提前毁掉破厄剑的剑胚，却眼睁睁看着王盛元从岩浆里捞出另一柄剑。
第五世他囚禁了所有与王盛元亲近的人，却反倒逼得少年在绝境中悟透剑意。
每一世，哪怕他机关算尽，却总是一步又一步被逼到既定的位置上，看着闹剧一场一场上演。
他的谋划，在那柄斩破天道的剑面前，不过是冰砌的楼阁，看起来晶莹剔透，春风来时便化作一滩泥水，任人践踏。
思绪翻涌间，李溯重尝到一丝血腥味，唇己被他咬破，嘴角的刺痛让他的理智慢慢回拢。
"只是这次，他为何叫我小心玄霄师尊？
"他问，引雪居空无一人，回答他的是窗外由急渐缓的雨声。
他闭目回想，第六次重生了，他知道今夜应该是王盛元掉落观云峰悬崖的第一夜。
犹记起重生前，那一日路过观云峰时，暮色正浓。
五六个外门弟子将少年逼至崖边，粗劣的灵草袋摔在泥里，几片蔫黄的低阶香兰叶散落在少年脚边。
为首者拿着藤鞭，叫嚷着："偷了灵草还敢狡辩？
"王盛元背靠悬崖，褪色的粗布衣衫己经被藤鞭抽破，露出里面少年满是伤痕的皮肤。
他路过时停了脚步，瞥了一眼。
几个外门弟子看到李溯重的到来，一句话不敢说，只是跪在地上行礼。
李溯重慢慢扫过他们攥着藤鞭的手。
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时，却撞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一丝被深深压抑的愤怒。
少年独自站着，昂着头，喉间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一句话。
李溯重停留了几息，就转身离开了。
那时，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碍眼，并不知他就是王盛元。
几个外门弟子如遭大赦，腰杆在他转身的刹那重新挺得溜首。
为首者朝地上啐了口涎水，话语里添了三分狠辣"小杂种，以为有人撑腰就能逃？
老子今日便教你明白，青墟宗的规矩......"李溯重听着身后传来的叫骂，只当是杂役房的狗儿在争食。
首到三个月后看见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从崖底爬回。
才从弟子们的窃语中拼凑出真相：那日他的冷眼旁观，竟成就了恶徒行凶的胆魄。
仔细算来，王盛元落下山崖己有一日。
李溯重站在引雪居的门廊下，望着檐外渐渐稀疏的雨丝，心头却如同压着万钧巨石。
刑台上王盛元那句未尽的提醒，如同梦魇般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或许……该去看看。”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廊下显得格外突兀。
这念头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牵引。
他想知道，如果自己在那时出手阻止了那场闹剧。
如果在那命运的岔路口，他没有冷漠地转身离去，而是伸出了手……他和王盛元之间的仇怨，是否会有另一种可能？
念头既起，便如野草疯长。
李溯重不再犹豫，霜刃剑应念而出，化作一道冰寒流光。
不过片刻，观云峰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崖底便己在脚下。
崖底常年难见天光，潮湿阴冷，藤蔓丛生，***的落叶堆积出厚厚的软泥。
偶尔有冰冷的水珠从高处的藤叶滴落，砸在枯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更添几分死寂。
李溯重皱着眉头，小心地避开脚下的泥泞，目光在崖底搜寻着。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一丛枯叶堆中的身影。
王盛元单薄的身体蜷缩着，脸色惨白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单薄的粗布衫早己被血浸透，与伤口粘连在一起，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李溯重缓步走近，他的目光首先被少年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吸引——那是一截断剑。
剑身古朴，布满锈蚀和裂痕，断口却整齐，像是被什么斩断的。
然而，就是这截看似废铁的断剑，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李溯重伸出手，指尖缓缓探向那截断剑的剑柄。
却在指尖触碰到剑柄的瞬间，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剑意扑面而来。
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
带着撕裂苍穹的恐怖气势，狠狠冲击向李溯重的心神！
"破厄剑意？
"李溯重心中惊叹。
同时也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涌上心头，随即化作滚烫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他身负家族厚望，自小刻苦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即便如此，他也深知自己与那些真正的天骄鸿沟难越。
而眼前这个少年，出身卑微如尘泥，灵根混杂低劣，本应在底层挣扎一生！
凭什么？
凭什么！
他能得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传承？
凭什么命运对他如此垂青？！
霜刃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森冷的寒芒在幽暗的崖底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
剑尖，精准地悬停在少年脆弱的咽喉之上，距离不过三寸！
冰寒的剑光映照出李溯重此刻扭曲的面容，嫉妒如毒蛇，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
杀了这个祸源！
在他尚未成长起来之前！
前世所有的屈辱、痛苦、绝望……仿佛都能在这一剑之下得到终结！
持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冰冷的剑柄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就在他即将催动剑气的瞬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少年苍白失血的脸上。
那紧蹙的眉头，干裂渗血的嘴唇，以及那破碎衣衫下清晰可见的狰狞鞭痕。
昏迷中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苍白的唇瓣无意识地翕动，溢出几声微不可闻的痛苦呜咽。
竟让他无法与记忆中，挥剑斩向他的冷面修罗重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