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23分,急诊科抢救室的日光灯管发出刺眼的嗡鸣。
林夏快步穿过走廊,白大褂下摆扫过消毒水气味弥漫的地面。
刚结束夜班的她听闻抢救室送来一位自残患者,立即赶来支援——作为精神科主任医师,处理这类紧急心理危机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
推开抢救室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病床上蜷缩着一个年轻女孩,手腕上的纱布渗出暗红血渍。
林夏戴上手套,俯身查看伤情——右手腕有防御性抓伤,左手腕则是主要伤口,美工刀造成的切割伤整齐而深邃,血液己经凝固成黑褐色。
"患者右手腕有防御性抓伤,左手腕是主要伤口。
"护士递上病历,声音冷静,"初步判断是自残行为,用美工刀造成,深度约2毫米,出血量中等。
"林夏点点头,目光落在女孩苍白的脸上。
沈星晚,24岁,无既往病史记录——这是护士刚刚告知她的信息。
女孩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阴影,呼吸微弱却平稳,显然己经被抢救过来,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血压、心率正常,但患者还没开口说话。
"护士继续汇报。
林夏轻轻掀开女孩的衣袖,露出那只黑色蝴蝶纹身——翅膀边缘残缺不全,像是被人生生撕裂过。
这个细节让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先做基础检查,然后送精神科评估。
"她沉声道,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半小时后,沈星晚被转移到精神科观察室。
林夏坐在对面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姿态看似放松,实则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专业气场。
"沈星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夏的声音轻柔却清晰。
女孩的眼皮微微颤动,却没有回应。
她的眼神涣散,盯着天花板某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说话,没关系。
"林夏放缓语速,"但我们需要做一些基本评估,确保你的安全。
"沈星晚的目光终于落在林夏脸上,那眼神里有一丝警惕,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手腕上的伤口..."林夏顿了顿,"是故意的吗?
"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依然沉默。
林夏并不意外。
***未遂的患者往往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沉默,这是他们自我保护的本能。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笔和一张纸,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如果你现在不想说话,可以试试画画。
"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随便画什么都可以。
"沈星晚的目光落在纸笔上,迟疑了几秒后伸手拿起笔。
她的动作很慢,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观察室里格外清晰。
手腕微微颤抖,但她坚持着,一笔一画地勾勒着什么。
林夏坐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绘画治疗是一种非语言的表达方式,能帮助患者释放内心情绪而不感到被逼迫。
约五分钟后,沈星晚放下笔。
林夏拿起画纸,上面是一幅简单的黑白素描:一个溺水的男人西肢扭曲,表情痛苦,周围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汹涌波浪。
"这是..."林夏微微皱眉。
沈星晚的眼神依然涣散,但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发白。
"你画的是自己吗?
"林夏轻声问。
女孩没有回答,但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林夏合上画纸,把它放在一旁。
"没关系,我们不急。
"她柔声道,"你可以慢慢来。
"凌晨3点17分,林夏再次回到观察室。
沈星晚己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手腕上的纱布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正准备离开,却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画纸被翻了过来。
林夏拿起它,发现背面铅笔勾勒出一道弧线,像是...一座桥?
桥下还有一些几乎难以辨认的细小痕迹,像是文字。
她眉头微蹙,但没有贸然询问,只是轻轻将画纸放回原处。
凌晨4点,林夏在办公室记录评估报告:"患者沈星晚,24岁,***未遂...初步判断为重度抑郁伴随自残行为...绘画测试显示强烈的失控感和溺水意象..."她停下敲键盘的手,想起那座桥的图案——为什么是桥?
还有那些几乎不可辨认的文字?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这个叫沈星晚的女孩,她的故事,显然远比表面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林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
作为精神科主任医师,她见过太多像沈星晚这样的患者——年轻、沉默、内心千疮百孔。
但这个女孩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让她无法轻易移开视线。
她再次翻开病历本,仔细查看每一个细节。
沈星晚,24岁,无业,独居,无既往精神病史,无家族精神病史。
初步检查显示她手腕上的伤口深度约2毫米,出血量中等,没有伤及重要血管和神经。
护士告诉她,送医时女孩意识清醒,但拒绝说话,眼神空洞得可怕。
"溺水..."林夏喃喃自语,回想起那幅素描。
画中的男人西肢扭曲,表情痛苦,周围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汹涌波浪。
水占据了大部分画面,而人很小,几乎要被淹没。
她拿起那张背面有桥的画纸,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那道弧线确实像是一座桥,桥下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字迹——"救我"?
还是"救命"?
笔画太轻,几乎难以辨认。
林夏拿起电话,拨通了精神科观察室的号码:"喂,我是林夏医生,请问沈星晚现在醒了吗?
""林医生,她刚刚醒了,正在喝护士给的水。
"护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但是她还是不太说话,只是摇头。
""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林夏拿起病历本和那几张画纸,快步走向观察室。
走廊上,夜班的医护人员匆匆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精神科主任医师紧锁的眉头。
观察室的门半开着,林夏轻轻推门而入。
沈星晚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杯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晨光微曦,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轮廓光,却无法驱散她眼中的阴霾。
"沈星晚,早上好。
"林夏的声音温和而平静,"感觉好些了吗?
"女孩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林夏脸上,眼神依然涣散,但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聚焦。
"我...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夏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画纸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你画得很好,"她轻声说,"能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吗?
"沈星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
"没什么..."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就是...一些想法。
"林夏没有追问,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新的笔和一张白纸,放在沈星晚面前。
"如果你愿意,可以再画点什么。
不用着急,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沈星晚看着面前的纸笔,迟疑了几秒,然后伸手拿起了笔。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之前稍微自然了一些,笔尖在纸上滑动时不再那么颤抖。
林夏静静地观察着她,注意到女孩的呼吸逐渐平稳,眼神中的警惕也慢慢消退。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心想。
很多***未遂的患者在醒来后都会陷入更深的沉默和防御状态,但沈星晚至少愿意拿起笔。
大约十分钟后,沈星晚放下了笔。
这次画的是一座桥,桥下是湍急的水流,桥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林夏拿起画纸,仔细端详。
"这座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星晚的目光落在画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只是...想画一座桥。
"林夏没有逼问,而是将两张画并排放在一起——一张是溺水的男人,一张是桥上模糊的人影。
她注意到沈星晚的眼神在这两张画之间游移,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星晚,"林夏轻声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过,或者感到很孤独。
但是你来到了这里,这就意味着你还在寻求帮助,寻求改变。
"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我不知道能改变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很快又被她咽了回去。
林夏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纸巾,轻轻推到沈星晚面前。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评判你。
"沈星晚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哭出来。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落在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中。
"桥..."林夏若有所思地说,"在心理学上,桥常常象征着连接、过渡或者希望。
你画的那座桥,或许代表着你内心深处某种想要跨越的障碍,或者是你渴望到达的某个地方。
"沈星晚的眼神微微一滞,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也许吧..."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林夏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温和地说:"今天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我会安排精神科的评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聊聊,或者...就安静地待着也好。
"沈星晚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无法决定自己想要什么。
林夏理解这种矛盾的心情。
很多患者在极度痛苦和迷茫时,既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穿。
"没关系,"她说,"你可以慢慢来。
我会在这里。
"走出观察室后,林夏靠在走廊的墙上,深吸了一口气。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沉重。
沈星晚的画作中透露出的绝望和渴望,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无数个深夜里挣扎的灵魂。
她回到办公室,再次打开电脑,开始完善沈星晚的评估报告。
这一次,她在"初步诊断"一栏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输入:"重度抑郁伴随自残行为,潜在***倾向,需进一步心理评估和危机干预。
"在"备注"栏里,她写下:"患者绘画中反复出现水和桥的意象,建议后续治疗中重点关注其内心深处的溺水感和连接需求。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而林夏知道,对于沈星晚来说,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如何从那片吞噬她的黑暗水域中,找到一座通往光明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