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青阳镇照常醒来。
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细细的炊烟，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街头巷尾也渐渐传来小贩的吆喝，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林风和赵磊走在去学堂的路上，脚下的青石板还带着露水，凉飕飕的。
“欸，你看那边。”
赵磊胳膊肘捣了捣林风，下巴朝街角扬了扬。
街角一个卖早点的摊子旁，围着几个男人。
他们穿戴和镇上的人明显不同，不像买东西，倒像在审问摊主什么。
摊主是个老实的中年人，脸上带着点慌张，一个劲儿地摆手，嘴里不停解释着。
那几个男人个子都挺高，神态间有种藏不住的傲气，和青阳镇的朴实劲儿格格不入。
断断续续的话飘过来。
“……镇上有没有姓氏特别古老的人家？”
“……或者，有没有听说谁家孩子天生身子骨跟别人不一样的？”
摊主连连摇头，声音都发紧了。
“没，没听说过……俺们这儿都是普通人……”领头的那个男人皱了下眉，对这回答不怎么满意，又扭头看向旁边路过的一个镇民，问着差不多的问题。
大多数镇民都赶紧绕开，不想跟他们搭话。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昨晚那个乱七八糟的梦，还有奶奶拿出来那面冰凉的虚空之镜，一下子涌上心头。
这些人的问题，问得也太具体了。
“这帮人干啥的？
神神秘秘的，不像好人。”
赵磊压低声音嘟囔，也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少惹事。”
林风扯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走。
两人刚准备绕过去，那领头的男人正好抬头，目光扫过来，在林风身上顿了一下，然后落在了旁边叽叽喳喳的赵磊身上。
赵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
“看什么看？
没见过上学堂的啊？”
这话带着少年的冲劲，也带着对那几个男人打量目光的不爽。
领头的男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旁边一个矮壮些，但看着更结实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赵磊。
“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压迫感。
赵磊脖子一梗。
“我说错了？
你们鬼鬼祟祟问东问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找打！”
那矮壮男人眼里凶光一闪，蒲扇似的大手抡圆了就朝赵磊脸上扇过来。
赵磊吓了一跳，想躲，可那巴掌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林风一步跨出，挡在了赵磊前面。
他没想太多，只是抬起胳膊，迎向那挥来的手掌。
“啪！”
一声闷响。
林风整条胳膊被震得又麻又痛，一股不小的力道撞得他噔噔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手臂***辣的疼。
但也就在碰撞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热流，像是一颗沉睡很久的种子突然被惊动了，在他身体最深处极快地跳了一下。
那感觉一闪而过，快得像根本没发生过。
林风强压下心头的异样和手臂的疼痛，抬头看向对方。
“这位大哥，我朋友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想把这事儿揭过去。
那矮壮男人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林风敢硬接他这一掌，而且看样子只是退了两步，胳膊都没断。
他甩了甩手腕，看向林风的眼神多了点探究。
“你小子……”领头的男人这时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还想动手的同伴。
他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林风，尤其在他刚才格挡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
“你替他挨这一下？”
林风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赵磊又往身后拉了拉。
赵磊也知道自己惹祸了，这会儿脸有点白，缩在林风后面不敢再吱声，刚才那股冲劲儿早没了。
领头男人盯着林风看了好几秒，那眼神像是要看进他骨子里去。
林风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手心却不知不觉渗出了点汗。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刚刚被惊动的躁动并没有完全消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吵醒了，正不情愿地蛰伏着，他得用点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表现出任何异常。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心头发慌，隐隐和昨晚噩梦里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重叠起来。
“有点意思。”
领头男人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
“行了，老三，跟两个毛孩子较什么劲。”
他朝那矮壮男人摆摆手。
矮壮男人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剜了赵磊一眼，才收回了手。
领头男人再次看向林风，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小子，青阳镇这地方，看着平静，水深着呢。
有些事，不是你们该打听，该掺和的。”
说完，他不再多留，带着另外两人转身就走，很快就拐过街角不见了。
首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赵磊才长长舒了口气，使劲拍着胸口。
“我的娘欸，吓死我了……风子，多亏了你啊！
刚才差点以为要被打成猪头了。”
他心有余悸，声音还有点抖。
“下次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林风揉着还在发麻作痛的手臂，那里疼得钻心。
但比起手臂的疼痛，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身体里那一闪而逝的躁动。
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因为挨了一下就突然出现？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昨晚那个烧毁一切的噩梦，想起了奶奶箱子里那面冰冷古怪的虚空之镜。
难道……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悄悄从他脊椎骨爬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原本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生活，好像正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在小镇另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几个外来者停了下来。
“大哥，刚才那小子有点不对劲。”
被称为老三的矮壮男人揉着自己的手腕，皱着眉说，“我那一巴掌用了五分力，寻常小子早趴下了，他硬接了，居然就退了两步，骨头还挺硬。”
领头的男人望着镇子的方向，眼神深邃。
“确实有点古怪，反应不像普通少年人。”
“要不要……”老三比了个手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不急。”
领头男人打断他，“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没线索。
这个镇子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藏得深，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派个人稍微盯着点那小子。
另外，向上面汇报，目标区域发现疑似体质异常者，具体情况不明，可能对方有所隐藏，需要进一步观察探查。”
“是。”
几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再次分头散开，像几滴墨汁悄然滴入清水，很快就融入了青阳镇熙攘的人流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林风拉着还有些后怕的赵磊继续往学堂走，脚步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心里沉甸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