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又入了秋。
我揣着手炉,坐在我那揽月轩的窗前,看院子里最后一片黄叶打着旋儿飘下来。
进王府西年了,我从十二岁长到了十六岁,个子抽条了,但模样还是那样,清清秀秀的,丢人堆里找不着。
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不起眼,就意味着安全。
“小主,风大,仔细着凉。”
我的贴身丫鬟翠儿给我披了件厚实的披风,“刚从王妃那边回来,听了个大消息。”
我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问:“什么消息?
赵良媛又得赏了,还是柳孺人又去王妃那儿告状了?”
这后院的戏码,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出,我瓜都吃腻了。
赵燕然是府里除了王妃外位分最高的良媛,家世好,长得也明艳,最得王爷……哦不,是最得王爷那些赏赐的脸。
至于王爷本人,进府西年来,我就没见他正眼瞧过她。
柳莞儿是个孺人,脑子不太好使,胆子又小,总被赵燕然当枪使,隔三差五就哭哭啼啼地去找王妃主持公道。
翠儿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动:“都不是!
是王爷!
听说王爷这次办完皇上交代的差事,要回府长住一阵子了!”
“哐当”一声,我手里的手炉掉在了地上。
我的天,这可真是个惊天大雷。
瑞王李澈,我的正牌夫君,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他常年在外领兵或者办差,一年到头在府里的日子屈指可数。
就算回来,也大多是宿在王妃徐乔的正院,或者干脆就歇在书房。
我们这些妾室,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上一次见他,还是去年王妃的生辰宴。
我跟一群女人站在下面,他高高在上地坐着,目光扫过来,跟看木头桩子似的。
王妃提了一句,说我是新入府的,他才懒懒地问了句叫什么,我说完“冯娇娇”,他就“嗯”了一声,再没下文。
就这,都够赵燕然和柳莞儿她们明争暗斗好几个月了。
现在他要回府长住?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害怕。
我的妈呀,这后院的天,要变了。
“小主,您怎么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
翠儿见我脸色发白,赶紧把手炉捡起来,给我暖手,“王爷回来了,您要是能见上一面,得了恩宠,以后就再没人敢小瞧咱们揽月轩了!”
我苦着一张脸看她:“翠儿啊,你是不是忘了,我长什么样?”
我指了指自己这张寡淡的脸。
“再说了,就算王爷眼神不好使看上我了,你觉得就我这小身板,能在赵燕然那群饿狼嘴里抢到食?”
我心想,抢什么宠啊,别被她们斗法的余波给震死就不错了。
这王府里,王妃端庄稳重,轻易不掺和。
赵燕然野心勃勃,柳莞儿是个炮灰,还有个总在自己院里看书、与世无争的林清妩林孺人,剩下几个更没存在感的,大家维持着一个脆弱的平衡。
王爷不回来,大家顶多就是些口舌之争,攀比下吃穿用度。
他一回来,那可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我打了个哆嗦。
“不行,翠儿。”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表情严肃得像是要上战场,“从今天起,咱们揽月轩,闭门谢客。
谁来都说我病了,不见。
每日去王妃那请安,请完安立刻回来,一个字都不要多说,一个人都不要多接触。”
“啊?”
翠儿傻眼了,“小主,这……这怎么行?
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在王爷面前露脸,咱们怎么能躲起来?”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翠儿,你记着,枪打出头鸟。
咱们是什么身份?
我爹是个八品小官,为了我弟的前程才把我送进来的。
我没有家世撑腰,没有倾城容貌,更没有一肚子才华。”
“咱们唯一的资本,就是‘不起眼’。”
“王爷回来,是她们这些有资本的人争奇斗艳的时候,咱们凑什么热闹?
看戏就行了,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翠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这好不容易过了西年安生日子,可千万别给我搅黄了。
我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冬天,怕是要比往年冷得多了。
我得再多准备几个手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