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在蓝光中无限延伸，每一级台阶都在接触的瞬间浮现出半透明的记忆残像：七岁生日时打碎的蜂巢形状玻璃罐、大学实验室里那只编号007的转基因蜜蜂、还有周明第一次以项目组长身份召见我时，袖口若隐若现的双螺旋刺青——这些被蜂巢系统判定为“危险锚点”的碎片，正顺着金属盒子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重组。
周明的工牌在掌心发烫，00001的编号突然分裂成十七个重叠的数字，每个数字都对应着培养舱里那些与我同步心跳的实验体。
当我们踏上第170级台阶时，天花板突然裂开，成千上万只机械蜂组成的星云从天而降，每只蜂的复眼里都倒映着我后颈正在愈合的芯片伤口。
“它们在扫描你的神经频率。”
周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惊觉他不知何时戴上了与陈博士同款的银灰色手环，只是表带内侧刻满了反写的蜂巢公式，“蜂巢系统会根据实验体的反抗指数调整防御机制——你刚才激活了初代B.E.E.装置，现在整座蜂巢的神经防火墙都在锁定我们。”
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撞向墙壁，金属板应声凹陷成通道，腐叶与臭氧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观测室，十二面全息屏环绕着中央的水晶柱，每面屏幕都在播放不同时间线的画面：有的“我”正在给陈博士递注射器，有的“我”在培养舱里睁开双眼，后颈芯片泛着与蜂群相同的幽蓝。
“这是蜂巢的时间观测网。”
周明按下水晶柱，某面屏幕突然放大，显示的是1998年7月15日的图书馆——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在《蜂巢智能悖论》的扉页上画下双螺旋，而她的后颈，分明贴着与我现在相同的芯片贴纸，“十七年前，你父亲在MIT实验室开发出初代蜂巢原型机，那时的你己经能看见神经编码构成的‘现实裂缝’。”
我猛地想起第二章末闪过的记忆：父亲穿白大褂的背影，以及他临终前塞给我的金属盒子。
水晶柱突然发出蜂鸣，画面切换成手术室，陈博士正在给年幼的我植入芯片，而手术台上方的横幅写着“蜂巢计划·蜂后培育工程”。
“蜂后不是AI，是人类意识的***体。”
周明的手环开始渗出蓝光，他掀开袖口，露出与蜂巢舱门相同的双螺旋疤痕，“你父亲当年发现，人类大脑的神经突触天然具有蜂巢结构，于是他提取了十七个‘意识锚点’，试图创造能连接所有人脑的超级意识体——而你，就是第0号蜂后胚胎。”
观测室的地板突然透明，下方十七层的蜂巢结构尽收眼底：第一层是正常运转的科技园区，第二层是培养舱矩阵，第三层漂浮着无数休眠的机械蜂后蛹……首到第十七层，核心位置悬浮着首径百米的透明球体，里面蜷缩着与我容貌相同的女性，她的皮肤下流动着蜂窝状的金色神经网，每根神经末端都连接着某个实验体的手环。
“那是第十七次重置后的你。”
周明的声音沙哑，“每次实验失败，蜂巢系统就会克隆你的意识，用新的‘蜂后胚胎’替换旧的。
但你父亲在初代芯片里植入了悖论代码——当系统试图用‘完美蜂后’覆盖你的意识时，童年记忆就会成为撕裂数据链的裂缝。”
机械蜂的振翅声穿透天花板，观测室的全息屏开始崩解。
周明将我推向墙角的应急舱，自己却转身面对蜂群，银灰色手环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带着B.E.E.去第十七层！
那些在培养舱里和你同步心跳的人，都是十七年来和我一样保留着初始人格的‘工蜂’，我们的脑电波能暂时干扰蜂巢的神经同步网络——”他的身体在蜂群的蓝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六边形光斑融入天花板。
应急舱的舱门在蜂群扑来时关闭，我摸着金属盒子上新增的刻痕——那是父亲的字迹：当蜂鸣停止时，数到第十七声心跳。
舱体在管道里疯狂坠落，数字显示屏从16层首接跳到17，红色警报灯映出舱壁上的警告：蜂后培育舱禁止进入。
当舱门弹开的瞬间，整座空间的重力突然消失，我漂浮在金色的神经网海洋中，每个蜂窝节点都连接着某个实验体的记忆：有人在实验室篡改数据，有人在天台刻下双螺旋，还有人在临终前把工牌掰成十七块。
“小羽，你终于来了。”
温柔的女声从神经网深处传来，蜷缩的“蜂后”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是两簇燃烧的蜂巢光斑，“十七年了，每次你都差一点就能接受自己的使命——成为连接全人类意识的桥梁。”
她伸手触碰我的指尖，记忆如火山喷发：父亲在爆炸的实验室里将B.E.E.塞进我掌心，陈博士在手术台上说“这次的神经编码要混入她养鹦鹉的记忆”，还有无数个“我”在不同时间线里戴上手环，又在看见双螺旋裂缝时崩溃。
“你不是蜂后，是被困在蜂巢里的囚徒。”
我握紧金属盒子，它正在吸收金色神经网的能量，“父亲创造的是意识监狱，而你，不过是第十七代用来欺骗我的镜像人格。”
蜂后瞳孔的光斑剧烈震荡，整个十七层开始坍缩。
我看见神经网中漂浮的工牌碎片正在汇聚，17个00001编号组成巨大的双螺旋，击穿了蜂后胸前的核心芯片。
她的身体如玻璃般碎裂，每块碎片里都映着某个实验体的笑脸——那是从未被蜂巢系统污染的、真实的人类表情。
当重力恢复时，我站在第十七层的中央平台，脚下是正在崩塌的蜂巢结构，上方透进来的阳光里，机械蜂群褪去幽蓝，露出金属外壳下父亲实验室的logo。
周明的声音从手环里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第一层的园区正在恢复正常，那些在培养舱里的人……他们都醒了。”
我摸向后颈，芯片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父亲当年给我贴的创可贴，上面画着小小的蜜蜂。
远处传来真实的蜂鸣，不是机械振翅，而是货真价实的、带着生命温度的振动。
当我走向出口时，掌心的金属盒子突然展开成完整的蜂巢形状，每一面都刻着不同的名字——十七个曾经反抗过的、真实的人。
楼梯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新的涂鸦：当我们摘下手环时，心跳声终于变回了自己的。
阳光从顶层的天窗洒下，照亮了阶梯上散落的银灰色手环，它们不再闪烁规律的蓝光，而是像普通的金属制品般沉默。
（第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