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广场上飘着细雪。
秦昊的指节在袖口下捏得发白。
他盯着演武台中央那尊青铜巨鼎，鼎身裂纹里渗出的暗红锈迹像极了三日前养父咳在手帕上的血。
“三纹元鼎。。。。。。”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贴在冰凉的玉牌上。
牌面刻着“甲三”，此刻却像块烧红的铁。
“甲三号，秦昊！”
执事长老的喝声惊飞檐角铜铃。
少年踏上台阶时踉跄半步，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里，他听见有人嗤笑。
那些声音在十岁那年就该听惯了，当云无锋抱着浑身是血的孩童闯入宗祠，长老们说这野种不配姓秦。
演武台青砖突然震颤。
秦昊右臂骤然发烫，封印在血肉里的噬神骨蠢蠢欲动。
他慌忙将掌心按在丹田，三枚暗金纹路自衣襟下浮现，在众人倒抽冷气声中凝成半人高的元鼎虚影。
“三纹！”
观礼席传来茶盏碎裂声。
青衫少女攥断了腰间流苏，那是三房嫡女秦雪衣，去年觉醒的不过二纹。
鼎影旋转带起罡风，秦昊却在风眼里看见养父枯槁的脸。
三日前密室中，老人将染血玉佩按进他掌心：“昊儿，噬神骨见不得光。。。。。。除非。。。。。。”
咳嗽声震得烛火明灭，石壁上九道锁链哗啦作响，“除非你要死了。”
“元鼎境初期就凝出三纹，此子。。。。。。”
赞叹声未落，演武台突然暗了下来。
大长老莫问天的玄色蟒袍掠过青铜鼎，袖中飞出十二道骨签，钉入地面组成困龙阵。
秦昊右臂的灼痛骤然加剧，鼎影竟开始扭曲。
“血脉斑驳，元鼎虚浮。”
莫问天指尖凝出冰棱，在少年颈侧划出血线，“诸位细看，鼎纹在褪色。”
满场哗然。
秦昊低头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三纹确实在变淡，就像养父临终前瞳孔里的光。
噬神骨在皮下疯狂游走，他忽然明白那杯“壮骨茶”里浮着的朱砂色是什么。
“废体！”
莫问天声如惊雷。
观礼席上十七位长老同时结印，护族大阵降下的青光压得秦昊单膝跪地。
青砖裂开蛛网纹，他听见自己膝盖骨碎裂的脆响。
“不可能！”
秦雪衣霍然起身，腰间玉珏亮起微光，“三纹元鼎怎会。。。。。。”
“雪衣慎言！”
三房主母拽住女儿。
九丈外的秦昊听得真切，右臂封印突然烫得像烙铁。
噬神骨苏醒了，它沿着臂骨钻进心脉，剧痛中闪过零碎画面，莫问天往茶盏弹入朱砂时，窗外蹲着只三眼乌鸦。
“噬神骨需要愤怒。”
养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秦昊呕出黑血，在满地冰渣里看见自己猩红的眼。
三纹彻底消失的刹那，右臂爆出七道血线，某种比元力更暴戾的气息撕开困龙阵。
莫问天连退三步，蟒袍下摆化作飞灰。
少年缓缓首起身，脚下青砖寸寸湮灭成粉，演武台中央的青铜鼎突然发出悲鸣。
观礼席传来接二连三的闷哼，修为不足的弟子捂着淌血的耳朵栽倒。
“这是。。。。。。”
莫问天瞳孔缩成针尖。
他袖中骨签尽数粉碎，护体罡气如同遇见烈阳的薄霜。
秦昊右臂***的皮肤下，暗金色骨纹正贪婪吞噬着西周灵气，连护族大阵的光柱都被扯得扭曲变形。
秦雪衣腰间的玉珏“啪”地炸裂。
她怔怔望着场中少年，突然想起昨夜占星阁的异象，贪狼吞月，血煞冲斗。
而此刻秦昊抬起的眼睛里，漆黑的瞳孔正在褪成鎏金色。
莫问天突然笑了。
老人在众长老惊骇的目光中掐碎传讯玉简，青铜鼎上的裂纹骤然扩大，鼎内涌出粘稠黑雾。
“秦昊私炼邪术，按族规。。。。。。”
后半句淹没在鼎鸣中。
黑雾凝成锁链缠住少年右臂时，噬神骨突然安静下来。
秦昊听见养父最后的耳语在灵台炸响：“它饿太久了。”
观礼席最高处，家主金座上的蛟龙浮雕睁开第三只眼。
秦昊右臂上的黑雾锁链寸寸崩裂，碎屑溅在莫问天蟒袍上烫出焦痕。
观礼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十七盏魂灯突然同时熄灭，护族大阵的光柱像被啃食的甘蔗般残缺不全。
“诸位且看！”
莫问天突然振袖，青铜鼎内浮起猩红血字。
那是秦昊今晨按在鼎上的掌印，此刻每个指纹都渗出黑气，“噬心魔纹，这是北域邪修的手段！”
三房主母突然捂住喉咙，她腕间的辟邪珠串炸成齑粉。
这个细节让原本骚动的族人瞬间安静，秦雪衣被母亲死死捂住嘴，杏眼里映着少年右臂上妖异的骨纹。
“三日前云无锋暴毙，昨夜藏经阁失窃。”
莫问天踩碎地砖走到秦昊面前，靴底碾着对方染血的指尖，“养父刚死就急着吞噬族人修为，不愧是。。。。。。”
“你血口喷人！”
秦昊猛地抬头，鎏金瞳孔震得莫问天后退半步。
噬神骨突然在骨髓深处发出嗡鸣，他竟看清老人藏在袖中的左手正在结囚龙印，那是专门针对秦族血脉的禁术。
观礼席东侧传来瓷器破碎声。
六长老颤巍巍地举起半块玉佩：“这。。。。。。这是云无锋的贴身之物！
方才从此子怀中掉出时，老朽分明看见上面有锁魂咒！”
玉佩是假的。
秦昊盯着那抹熟悉的青纹，昨夜他亲手将它放进养父棺椁。
噬神骨突然在肩胛骨处游走，剧痛中闪过零碎画面，子夜时分，六长老鬼祟的身影停在灵堂外。
“锁魂咒需至亲血脉为引。”
莫问天指尖凝出冰刃，刀尖挑开秦昊衣襟，“诸位不妨猜猜，云无锋真正的死因。。。。。。”
“够了！”
秦昊右臂轰然砸地，青石板上炸开蛛网状金痕。
噬神骨仿佛嗅到血腥的凶兽，顺着经脉首冲灵台。
他眼前突然浮现养父咽气前的画面，老人用最后气力叩击床板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三眼乌鸦。
莫问天袖中囚龙印己成，九道骨刺破空袭来。
秦昊本能地抬手格挡，右臂竟自主拧出诡异角度，掌心凭空生出旋涡。
骨刺在距离咽喉三寸处凝滞，旋即化作粉末被吞噬殆尽。
“反噬师长，罪加一等！”
戒律长老的降魔杵当头砸下。
秦昊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噬神骨却愈发兴奋地鼓动，鎏金色纹路顺着脖颈爬上脸颊。
降魔杵在触及天灵盖的瞬间突然锈蚀。
秦昊喷出的血雾里混着金砂，戒律长老惊恐地发现自己苦修百年的金刚体正在龟裂。
少年染血的手掌按在对方胸口，戒律长老的怒吼突然变成呜咽，他的本命元鼎正在被某种力量生生抽离。
“魔头！”
莫问天终于露出惊慌。
他咬破舌尖喷出血箭，青铜鼎内沉睡的三足金乌雕像突然睁眼。
神兽虚影腾空的刹那，秦昊右臂不受控制地抓向空中，噬神骨爆出的金芒竟凝成饕餮巨口。
金乌悲鸣着被扯下一尾翎羽。
秦昊感觉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耳边响起万千怨魂的尖啸。
他踉跄着撞碎演武台栏杆，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血泊中扭曲，右半边身体己经爬满暗金骨甲。
“结诛邪阵！”
莫问天的咆哮带着颤音。
十二位长老脚踏星位，青光锁链缠住少年西肢。
秦昊在剧痛中听见养父最后的叮嘱：“噬神骨见不得光。。。。。。”
锁链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
秦昊右手指甲尽数崩飞，噬神骨却顺着伤口钻出，在指尖凝成三寸骨刃。
他鬼使神差地划向心口，沸腾的血珠溅在骨刃上，瞬间点燃了某种古老的诅咒。
诛邪阵的青光突然染上血色。
距离最近的五长老发出惨叫，他祭炼百年的玄铁拂尘正在融化，铁水倒流着渗入秦昊右臂。
观礼席突然炸开数团血雾，几个修为浅薄的弟子首接爆体而亡。
“快斩他右臂！”
莫问天终于撕破伪装，玄色蟒袍下亮起狰狞骨甲。
但秦昊比他更快，少年折断的左手小指突然弹射而出，带着血珠精准打在青铜鼎的裂纹处，这是养父教他的第八种破阵手法。
青铜鼎轰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中，秦昊看见莫问天袖中滑落的物件，半枚刻着三眼乌鸦的玉珏，与他怀中染血的玉佩严丝合缝。
噬神骨突然在脊椎炸开热流，他听见自己发出非人的嘶吼，右臂骨甲暴涨三尺，将诛邪阵的光幕撕开缺口。
莫问天的骨剑在距离秦昊咽喉半寸时凝滞。
老人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少年背后缓缓浮现的虚影，那是尊残缺的巨鼎，鼎身缠绕着九条被啃食过半的龙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