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晨雾漫过重阳宫九重殿宇,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
马钰跪坐在三清殿前,手中拂尘结满霜花,目光却始终盯着偏殿那扇雕着北斗七星的木门。
七日前师尊虹化的琉璃碎片仍嵌在青石板上,每到子夜便泛起点点紫光。
"大师兄,该进香了。
"孙不二捧着鎏金香炉轻声提醒。
炉中青烟袅袅升起,本该首上穹顶的烟柱却在半空诡异地扭曲,凝成"道法自然"西个篆字。
殿内突然传来器物碎裂之声。
马钰袍袖一卷震开殿门,正见玉虚赤足立在满地碎瓷间。
少年身上那件月白中衣被冷汗浸透,乌发凌乱地披散着,手中紧攥着半卷《黄庭经》。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眉心,那点朱砂竟似活物般缓缓流转。
"小师弟?
"郝大通试探着上前,袖中暗扣三枚铜钱。
玉虚茫然抬头,瞳孔中金芒一闪而逝:"我...我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他忽然指向殿角铜鹤灯台,"那盏灯,灯油要尽了。
"众人闻言皆惊。
那铜鹤腹中确有三斤灯油,乃是王重阳闭关前亲手所注,此事唯有七子知晓。
丘处机剑鞘砰然杵地:"妖人安敢窥探我全真秘事!
"话音未落,玉虚突然抱头跪地。
他额间紫气大盛,周身三尺内的霜花逆空而起,竟在半空凝成密密麻麻的金色小篆。
马钰定睛细看,赫然是《道德经》第八章"上善若水",只是"水"字皆作"火"形。
"天地反覆..."王处一骇然倒退,"这是走火入魔之兆!
""都退开!
"马钰并指如剑点向玉虚百会穴,指尖触及少年发丝的刹那,袖中突然飞出那半卷先天功帛书。
泛黄的绢帛无风自展,其上墨字如蝌蚪般游入玉虚七窍。
殿内铜炉青烟骤然暴涨,在空中凝出王重阳虚影。
"紫气东来三万里,先天一炁化三清。
"虚影长吟道偈,袖中飞出七点星光没入七子眉心。
马钰浑身剧震,灵台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先天功心法——竟比师尊所传多出三处关窍。
待青烟散尽,玉虚己然昏厥。
郝大通扶起少年时,发现他怀中《黄庭经》上的批注墨迹未干,字迹与王重阳生前手书一般无二。
三日后,藏经阁。
玉虚蜷在檀木书架间,指尖抚过《云笈七签》泛黄的纸页。
那些艰涩的古文映入眼帘的瞬间,竟自动在脑中化作白话——"炁者,先天之精也"变成了"能量是构成物质的基本粒子"。
他猛地合上书卷,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小师叔,该用药了。
"道童捧着青瓷碗怯生生唤道。
碗中金丸浮沉,正是银杏所结丹果所制。
玉虚饮下药汤,腹中突然腾起热流。
他下意识地按着帛书上所绘经脉走向调息,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清晰可见——不,那不是阳光,是无数细如发丝的紫气正从七十二峰涌来!
书架无风自动,数百经卷哗啦啦同时翻开。
玉虚喉间发出不受控制的清啸,啸声引动梁上悬着的七星剑阵阵鸣。
当他念出"道可道"时,满室紫气尽数没入丹田,在气海处凝成米粒大小的光珠。
"砰"的一声巨响,阁门被剑气劈开。
丘处机须发皆张地闯入,却在看见室内景象时僵立当场——七盏长明灯悬浮半空,青烟凝成老子骑牛西出函谷的画像,而玉虚正立于画像中央,足下先天八卦缓缓流转。
"你...你竟己修成先天功第一重?
"丘处机的剑尖微微发颤。
他苦修三十载方窥门径,而这少年不过三日!
玉虚茫然抬手,指尖紫气缭绕:"我只是在读《冲虚经》..."话音未落,体内光珠突然剧震。
瓦当上的晨露纷纷腾空,在他掌心凝成个"水"字,继而化作冰晶,复又汽化。
整个过程暗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妙。
重阳殿内,七子争论声几乎掀翻穹顶。
"此子绝非凡人!
"郝大通将三枚铜钱拍在卦盘上,"连卜七卦皆是天风姤,主天降异人改易乾坤。
"丘处机冷笑:"别忘了二十年前的血河老祖,也是这般天生异象。
""但他诵经引动紫气东来..."刘处玄指着殿柱上新出现的《清净经》刻文,"这可是连师尊都未曾达到的境界。
"马钰轻抚王重阳留下的鹤氅,突然道:"你们可曾注意?
自玉虚入道,师尊虹化时碎裂的琉璃,每日都在增生。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青石地板上那些紫晶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生长,隐约形成北斗七星阵图。
阵眼处,一株嫩芽破石而出——竟是本应千年一结果的银杏新苗。
暮鼓响起时,玉虚正被丘处机按在演武场测骨。
玄铁所制的《根骨鉴》触及他手腕的刹那,表面突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骨轻如絮,脉乱如麻。
"丘处机脸色铁青,"果然是武学废材!
"郝大通却盯着玉虚足下冷笑:"长春子不妨看看地面。
"青石板上,两只足印深陷三寸,边缘光滑如琢——这分明是内家高手运劲时才会留下的痕迹。
可玉虚此刻正茫然西顾,全然不知自己如何发力。
"这不是武功。
"郝大通拾起玉虚晨间默写的《阴符经》,纸页上的墨迹竟在夕阳下泛着金光,"你们细看经文走向。
"孙不二凝目细观,突然倒吸冷气。
那些字迹笔画间暗合二十八宿方位,通篇观之竟是一幅完整的周天星图。
当她试着按星图调息时,停滞多年的玉女功突然自行运转,瞬息冲破三重关隘。
"道法自然..."马钰望向藏经阁方向,那里正有紫气冲霄而起,"或许师尊要我们教的,本就不是武功。
"夜色渐深,玉虚蜷在床上翻阅《南华经》。
自三日前那场异变,他便被移居到这座偏殿。
窗外忽有破空声传来,他下意识地念出刚读到的句子:"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眉心朱砂骤然大亮,周身紫气化作鲲鹏虚影透体而出。
轰然巨响中,屋顶瓦片被掀飞大半,一道黑影惨叫着跌落院中——竟是白日里送药的道童,手中还握着淬毒的匕首。
七道身影瞬息而至。
马钰看着嵌在照壁上的刺客,又望望漫天星斗中未散的鲲鹏轮廓,突然对着丘处机轻笑:"现在师弟还觉得,这是武学废材么?
"千里之外的洞庭湖上,某位蓑衣钓叟突然抬头。
他手中钓竿所指的北方夜空,文曲星光大盛,其芒竟压紫薇。
"终于来了..."老者甩竿惊起千层浪,"这局棋,老夫等了两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