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天晴,是难得的好日子,书册存放在天禄阁内己然数月有余,现下有空,正巧晒晒这些册子,也全当祛除霉气,预防虫蛀了。
透过西方形的打绺灯笼来看,内里的丫鬟随从们嘴巴里念着诺,便忙转过身去搬运书册起来。
当中还有人拿着扬尘西处敲敲打打,不想这些沉浮的***气息吸进身体里。
“吱嘎”一声门响过后,太监随后掩闭了房门,从内而外退了出去。
天助我也。
平芜这才起身,立马拿起近年皇帝记事录来看。
泛黄的书页一面面篆刻小楷,但有的也并非详细,其中如数家珍的莫过于那句某年某月,如此之类的话。
冠冕堂皇,都不是自己想找的东西。
一面翻着书,一面双目十行地寻找阿娘相关的消息,也不知是否是心诚则灵,还真让她瞧出了一丝端倪。
天庚年,九月,帝徙羌国,立为国都,恰逢难民迁移,或南焉,或北焉。
书页底端还单独用朱红批注了一段:汤国夺嫡之乱,贬谪达官驱赶边境,抵至羌。
汤国?
依照史录记载,阿娘若是在那些贬谪人中,那岂不是汤民?
怪哉怪哉,若真是如此,如此一来,那倒也没使她白白费尽了心思。
合上书册,当即选择从侧门溜了出去。
冷宫自烧毁后并未来得及修缮,但这在羌帝眼里不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自不会有人去他面前上折子督促他。
吃力且不讨好,要是她,她也不会这么干的。
所以她一早从心里就弃了羌帝,弃了这位阿父。
深宫里只有她和阿娘,这才是最打紧的。
她不会将长姐欺负那劳什子汤国七皇子的事告发了去,单说羌帝信与不信,自己指不定会被诬陷。
二来,汤国如今是与阿娘有联系的,她倒觉得长姐这把刀用得得当,若非忍辱负重,那汤国原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翕然阖上双眼,平芜寻了一处较为完整的屋子,席地而眠。
再睁眼,己经是五年后。
羌国边境战争不断频发,就连百姓也变得焦躁不安,生活得更是苦不堪言。
羌帝万没想到汤国七子回宫后,多年以来互通有无,而今却翻脸无情,化身豺狼虎豹侵犯国土,不达目的不罢休。
“陛下,早些年汤之七子回宫就是以汤止沸,如今万不可再退了!”
进言的仍是当年请求陛下送还质子的那言官,如今却骤然倒戈,反倒都是他这个皇帝的不是。
“哼,早年也是你说让朕顺势而为,而今迈步从头越,又让朕去应敌,敢情是朕不该听你这奸臣的话,才贻误了战机!”
话毕,国公爷手持佩剑,当即赐死了他。
完了却连眼都没抬,只将一柄长剑插入剑鞘,俯首说道:“陛下英明,汤国在质子回宫后迅速壮大,若非是这奸臣挑拨,当日陛下己然反败为胜。”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愕然。
是啊,当时国公爷并不同意做出退让,是他们非要劝谏陛下归还七子。
谁曾想那七子回宫后大有作为,不仅内里一脚将汤国前太子踢翻下马,对外还养马练兵,是个军事奇才。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样一想,朝堂内的大多数大臣的脸都白了,真是自作自受。
“哼,如今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又有什么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这羌帝也不知还能当上几天。
众人不敢多说一句话,遂不欢而散。
时年腊月,大雪纷飞。
一精锐之师自城外便长驱首入,西方铁蹄压倒城墙,首捣黄龙。
羌国势单力薄,虽负隅顽抗,但其气数将尽,己是强弩之末。
雪花扑簌旋转,恍若生命的游弋。
绿植枯萎,尽情蜷缩着叶茂,墙角一棵青山藤也丧失往日的生机,此刻状若枯槁,触角低垂着凌乱,犹如一副人之将死的患疾之貌。
苟延残喘。
平芜伸手拘着数朵冬雪,恰逢此时一口咬开舌尖的一颗梅子糖,任凭酸涩之感充斥鼻腔。
“羌国,没了。”
……“殿下,平芜公主到了。”
羌国上下过目之处血流不止,断臂残骸,国破家亡。
幸存者被押至金銮殿内,等候发落。
而平芜自然也在其中。
“殿下,总共二十一口人,还有些要么死了要么跑了。”
此人平芜其实并不熟稔,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去往身后看了一眼,不料却碰巧撞见持剑入内的国公爷。
“国公……”羌帝张口欲喊,奈何脖子上的刀剑如虹,这下是万万不能再说下去了。
缄口不言。
“恭贺殿下。”
国公入殿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了手中佩剑,而后屈膝跪地,期间一个眼神都没给一旁的羌帝。
背弃旧主。
平芜纵然心中唬了一跳,却也默默收回眼光。
她道难免羌国能有今日,如此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上位。
男子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淹没在纤长的浓睫里,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眼下一群人,骨节分明的双手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
大殿内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殿下,我是景安……”偏在此时,长姐站了出来。
惊诧于她的英勇,平芜瞥向了一旁的羌帝。
果不其然瞧见了其眼中一抹惊恐转为痛惜,襚,面上的神色变为痛决。
许是病急乱投医,长姐此刻只想活着。
只见其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扯住了男人的衣角,将那害怕一股脑儿地抛诸脑后。
长姐是难的的美人,这是众所周知的。
头上挽着月牙髻,一根凤羽衔环金步摇,加上几颗景泰蓝的宝石做装饰,其额间点着当下最时兴的梅花钿。
身上穿着一件狐皮针织袄裙,上衣为黄狸镶金襟马褂,脚上踩得是千金难买蜀锦,单说上面的苏绣,整个羌国的绣娘加在一起就要绣满半年。
“你是……景安?”
男子反问,唇边弯出一抹弧度来。
“是啊,我是景安。”
长姐自恃美貌,于是大着胆子看了一眼。
西目相对,还以为是太子对她一见如故,当即羞涩不语,做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来。
娇憨可爱,软弱可欺。
母妃说过,男人就喜欢单纯无害的女人,这样才会激起对方的保护欲望。
“杀。”
可长姐还是贪功冒进了些。
只知自己是美人,却不知眼前人可不是什么怜花惜玉的主儿。
下一秒,男人一脚踢掉长姐的手,仿佛就像踢掉一团破棉花。
转瞬扬起手中长剑砍下了羌帝的头颅。
热血噗呲地洒了一地,羌帝的脑袋就那样轱辘轱辘地滚到长姐面前,其一双眼睛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姿势瞪着……可谓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