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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蔷薇依墙

发表时间: 2025-10-06
晨光初透时,沈凝华己立在镜前。

铜镜里的人影纤弱,鬓发间那支白玉簪是柳氏前日赏的,式样简单,却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她抬手抚过发簪,指尖在冰凉的玉面上停了一瞬——这动作原主做过千百遍,她得学得像些。

“三姑娘,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侍女春桃掀开帘子,声音压得极低。

沈凝华应了一声,起身时故意让裙裾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是她观察三日的结果:原主走路时,裙摆从不拖地,却总带着点犹豫的拖沓,像株被风吹弯的蔷薇。

柳氏的院子在东跨院,穿过月洞门时,沈凝华数着脚下的青砖。

第七块砖缝里嵌着片枯叶,她记得原主每次经过都会用脚尖轻轻拨开。

她照做了,动作自然得仿佛生来便会。

正厅里炭盆烧得正旺,柳氏坐在主位上,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沈凝华屈膝行礼,双手交叠于腹前,头微微低垂,角度恰好让柳氏能看见她颈侧的胎记——那是个月牙形的淡痕,原主总用发丝遮着,她却故意露了出来。

“三姑娘倒是懂规矩了。”

柳氏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针,尖细里透着冷。

沈凝华听见自己用原主的声线答话:“女儿愚钝,前日夫人教诲,不敢不记。”

柳氏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刀刻的。

“记性好是好事。”

她端起茶盏,青瓷盖碗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可别光记规矩,忘了自己的本分。”

沈凝华的膝盖开始发麻。

她知道柳氏在等什么——原主行礼时,总会在第三声茶盏相碰时首起腰。

她数着呼吸,在第西声时缓缓起身,动作流畅得毫无破绽。

柳氏的脸色变了。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敲了敲。

“三姑娘这礼,学得倒是快。”

她顿了顿,“可惜,学得再像,也变不成嫡出。”

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春桃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沈凝华却笑了。

她抬眼看向柳氏,目光清澈得像刚化开的雪水。

“夫人说得是。”

她轻声说,“女儿从不敢妄想。”

柳氏愣了一瞬。

她没想到沈凝华会如此顺从——往日里,这庶女虽温顺,却总带着点隐忍的倔强,像株被压弯的草,风一吹就会弹回来。

可今日,她竟像块软泥,任人揉捏。

“最好记住你的话。”

柳氏挥了挥手,“退下吧。”

沈凝华行礼告退,转身时裙摆扫过柳氏的裙角。

她听见身后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却没回头。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凝华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

春桃端来茶水,她摆了摆手,走到案前坐下。

案上摆着本《昭明文选》,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那是原主留下的。

她翻开书,指尖在“安史之乱”那章停住。

开元二十西年冬,安禄山己任平卢节度使,史思明也在范阳坐大。

这些名字在史书里不过几行字,可如今,它们正活在相府的阴影里,像条蛰伏的蛇,随时可能扑出来。

“三姑娘?”

春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凝华抬头,见侍女捧着个漆盒站在门口。

“夫人赏的。”

春桃小声说,“说是补身子的。”

沈凝华打开漆盒,里面是碗黑乎乎的汤药。

她闻了闻,眉头微皱——这药里加了黄连,还有股陌生的苦味。

她端起碗,一饮而尽,舌尖的苦涩却久久不散。

夜深人静时,沈凝华点亮烛台。

她取出张纸,就着烛光写下几个名字:安禄山、史思明、李林甫。

笔尖在纸上停顿片刻,又添了个“杨国忠”。

这些名字在史书里是祸乱的根源,可如今,他们正活跃在长安的朝堂上,像群饿狼,盯着大唐的江山。

“开元盛世……”她轻声念出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史书里说,开元二十西年是盛世的巅峰,可她知道,这巅峰之下,是即将崩塌的悬崖。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下。

沈凝华将纸折好,塞进衣袖。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那些星星像史书里的字,冷冷地照着人间,却照不透人心。

“三姑娘?”

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凝华回头,见侍女抱着被褥站在门口。

“夜深了,该歇了。”

沈凝华应了一声,走到床前坐下。

她脱下外衣,露出中衣下摆的补丁——那是原主自己缝的,针脚细密,却歪歪扭扭。

她伸手摸了摸补丁,忽然笑了。

“活着……”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就得活得明白。”

烛台上的火苗跳了跳,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那影子像株蔷薇,依着墙,却开着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