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1国都荇城落大雪的第二天,乔府就被抄家了。牢房昏暗湿冷,
女眷日夜不停地哭喊了两日,大概因为今日午后问斩,今天醒来已经听不到哭声了。
我从角落里的老鼠洞眼看到外面还在下大雪。牢役来把牢房门打开,一个一个押出去,
这时候哭声又惊天动地响起来了。我在最角落里,应该最后一个出去。
随着哭喊声音越来越远,牢房也变得开阔了。牢役的手很有力,简直快要把我半拎起来。
把我从阴暗的牢房带到上面一个简陋的房间。看起来不像问斩的地方,
牢役出门也只是把门带上虚掩着。有个矮胖的人进来,穿着低调,却被牢役毕恭毕敬请进来,
应当是位有权势的贵人吧。那位老爷端详我一会,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我,很有一些分量。
随后把我送到监牢后门。抄家的时候把厚衣扒了,我穿着里衣冻得迷糊,
没有一处地方是暖的。门口有一架木轮车,赶车的让我钻进木轮车上的箱子里。
我蜷在箱子里想我的嬷嬷,抄家的时候我叫她从小门溜出去了。
在箱子里能听雪砸下来的声音,还有北风呼呼响声。终于到了终点,我四肢被冻得僵硬,
赶车的把我从箱子里倒出来。让我就在这个破庙里等着,有人来接我走。
这是城外三里的一个破庙,有穿堂风过,风声很大,把我唇齿打颤磕牙的声音盖过。
我爬到角落,我让身体死死贴着墙,墙上有些暖意。我很迷糊,好像看到我娘,
她说来接她的儿了,娘又是嚎啕大哭。我还没有和嬷嬷说我走,我安不下心来。
可是我意识越来越混沌。后面我眼前出现一个披着蓑戴着笠的高大男人。他拉我起来,
把蓑衣脱下又把外衣脱下,给我披上他脱下的外衣,给我披上蓑衣。一把拉我上他的背,
走出庙外。我看到迷迷茫茫的白亮的光。我混沌不清,只当这是要去地府了。
我在宽大的背上趴得很平稳,胸膛贴着背,暖意徐徐传来,我觉得舒服不少,
又把冻得毫无知觉的脸也贴在背上,让蓑衣在外包裹着。
走在路上一步一步能感觉到踏实和平稳。我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五岁之前。
我的爹爹也常这样背着我,带我去踏青,去放风筝,还有哄我睡觉。大冬天,
我娘会亲手给我缝皮夹袄,她总说我太顽皮了,袄子天天弄脏弄破,但是她会给我缝很多件,
从不让我穿湿的袄破袄,或者没得穿。五岁的脑子实在太有限了,我记不清楚更多了。
我只知道有爹和娘的日子过的很舒服。寒风夹带着空中的风雪,从蓑的边缘袭进来,
透过没有缝皮的布料,卷进我全身,好像扎心断骨一样痛。2五岁之后,新帝登基,
清除手下败将的其余党派,外祖家风光不再,家破人亡。娘悲痛过度,忧思成疾,离我而去。
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娘不见了,爹爹也从不来陪我玩了。等了好久,
数不清是一个月还是一两年,我想去找爹爹,嬷嬷却不让我出院子。又是一年深秋,夜了,
嬷嬷待我睡下便出去了,我实在睡不着,秋夜微凉,我想爹爹背着我睡。
我瞒着嬷嬷偷偷去书房里找爹爹,还未等我推门而入,先听到里面欢声笑语。
我想着这会爹爹应当正是高兴,便未敲门推门而入,我看见爹爹在书桌前抱着一个小弟弟,
小弟弟正拿着毛笔在爹爹脸上画画。爹爹没有动怒,还笑得和蔼,我看得呆愣,
以前爹爹是不爱笑的,也总是教育我男儿息怒不形于色。看着爹爹的笑脸,
我打消了去扯小弟弟下来的想法。爹爹终于撇眼看到我进来了,
把小弟弟给了旁边娇美的女子。爹爹问我“这么晚了谁让你来这边的?
”我听见的声音带着点严肃,似乎还有点愠怒。和刚刚的笑脸完全不同。“我想爹爹了。
”我声音很小,只敢低低说这样一句。我记不得爹爹如何答复了我,
只是很快被爹爹的随侍送回了院子,那天他也没有来背我入睡。
从那天起我一直在我的院子里,在里面吃饭,睡觉,听从夫子教导。先生也很严厉,
背不出来的书会打手板,做不出来的诗也会罚不许吃饭。嬷嬷给我做的衣服没那么多了,
所以在冬天的时候我很爱惜衣服,不再弄湿弄破。十二岁那年,我被放出了院子,
原来是我的祖母登仙了。让我去灵堂里跪着,灵堂里有许多人,
嬷嬷告诉我那是我的庶母们和弟妹们。我跪在边上,有个庶弟在祠堂顽皮,
我想他大概是还没有受夫子教导。“不可在灵堂玩闹。大不敬。”我脱口而出。
庶弟听言不但不听,还跑得更快了,吵闹的声音更大了。我正打算再出言相劝,
庶弟却因旁边的蒲团太高,绊了脚,直直地栽下去。我急忙跑去扶起他,哭声引来了庶母,
庶母面露凶光,一把把弟弟抱过去,柔声细语哄着。庶弟磕掉了一颗牙齿,
鲜血随着口水染满整张嘴巴,红的可怕。爹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厉声问着怎么回事。
弟弟说是我推了他,我看着爹盛满怒气的眼睛,想把事情仔细说来,爹却一个巴掌重重扇来。
整个灵堂都安静了。扇在我脸上的巴掌力道很重,我晃了一下身形。稳住之后依然跪得挺直,
只是嘴边麻木,无法再开口为自己辩解。爹让我出去,不要我再跪,我被护卫拖出门外,
嬷嬷抹了眼泪过来扶我回小院。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出过小院。衣食起居都靠着嬷嬷照顾着,
要落大雪的前两天,嬷嬷靠着替人缝补做活,换了点银钱给我做了一件新衣裳。
嬷嬷夸我穿着新衣很俊俏,说是大姑娘都有人信。可惜我们的小院没有别人。
夫子都许久没有来过了。隆冬大雪,衣裳才穿了两天,院子外头闹哄哄,
厉吼的声音里夹着刀片抽拉声。我爬上矮墙上去看,来了很多官兵,个个凶神恶煞,
我才知道乔府要被抄家了。我急忙让嬷嬷从小狗洞里钻出去,什么话都没来的及说。
新衣裳被扒下来,穿着单薄的里衣进了大牢里。我在监牢门口又看见我爹了,
昔日在外风光无两,在家说一不二的乔大人,此时发冠散乱。褪下高贵的绸缎衣裳,
与街边家破人亡的赌徒无两。听说乔大人最宠的一房姨娘被官兵直接把头颅割了下来,
是判国罪,全家都要被砍头。我很庆幸把嬷嬷推出去了,她不是乔家人,
是娘从外祖家带过来的。想到这里我略有些放心,身体也没有那么僵硬了,软了下来。
温暖的触感让我惊觉这是在人家背上。我抬起头,手指却摸到一片湿润,
是我不知觉掉下来的眼泪,但没有因这恶劣的天气变冰冷,反而在宽阔的背上保留着温暖。
3这时候我确定我没有死掉,是有人来接我了。我不知道他背着行了多久,
总之我清明之后没多久就到地方了。把我背进了屋里,放在干燥整洁的床上。
我这才端详起这个温暖的人来,面庞很柔和,浓眉凤眼,一头乌亮的头发高束着,
身材却高大,胸肩方正,莹白的中衣被风雪打湿,浸润得微透。他目视着我,薄唇张合,
要我躺下,他去冲一碗姜汤来。他出了屋外,我还怔愣,该让嬷嬷来看看他,
这才是丰神俊朗呢!很快就端进来两碗姜汤,我们一人一碗喝完。我问这是哪里,
他答:“怀江山上,很少有人知道上山的路,这里很安全。”“之后会送我去哪里?
”我以后该怎么活着。对面的人还是注视着我,面无表情:“你想去哪里?
”“我没有地方可去,让你来接我的人,没说怎么安排我吗?”“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什么人?”喝了一口姜汤汤我身上温暖不少,头脑更加清明,有许多问题想问。
他很有耐心回答问题:“你就住在山上,更长远的事以后再说。我叫葛如见,
收银子接活做的人,什么都能做。”葛如见,就是他的名字。我就住在山上,
不用再去到一个小院里被拘起来了。就在这山上。我手里捧着温热的汤碗,低头看着被褥,
干燥的,温暖的,觉得这汤,这床,会施仙术一样,令我身上舒畅无比。“我叫乔栩同,
如见哥哥。”他听我叫他哥哥,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缓慢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让我躺下休息,转身推门出去了。开门就有风雪跟着蹿进来,
此刻我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面感觉不到冷了。在怀江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心安,
如见哥的师父十几年前因为战乱和饥荒,带着许多失去父母或与父母失散的孩子上山。
葛如见就是其中最小的,但现在被他背回来的我才是最小的。住在山上其实很少下山,
更不要说现在飘大雪的天气。外面积雪已经能把我的腿肚子陷进去。
我以前的起居都是嬷嬷照顾,但自从夫子没有来了,我也开始学着做许多事情。
我会帮着师姐们洗菜,烧火。能得用,这使我在这里很快乐。吃完饭,
如见哥会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烤红薯给我,说刚才在灶膛里给我煨出来的。我并不贪嘴,
也早就没有吃零嘴的习惯了。但是如见哥的红薯很甜,我每次都能吃完。
这场下了十几天的大雪渐渐停了,雪后冬晓,白光烁烁,坦荡无垠。
都说化雪的时节才冷彻骨,怀江山上化雪的时候,如见哥在房间给我烧了一盆炭。
梨花师姐给我做了一件棉衣,不出门,我坐在床上流汗。师姐却说:“你来的时候冻坏了,
现在正好把寒气发出来。”不许我脱下棉衣,还交代如见哥在房间里守着我。我无可奈何,
被师姐逼着在房里发汗足足三天。4冰雪消散,红日升起,寒雾缭绕在怀江山,
似白纱帷幔,又如袅袅炊烟。师父带着我们在山上宽阔的地方活动筋骨,
师哥师姐们施展拳脚,等春日来了好下山接活干。我问师父都接些什么活,师父说只要给钱,
你师哥师姐们都能干,农忙生产的脏活累活,婚丧嫁娶的粗活重活,雕刻技艺的细活慢活。
“真厉害,非常人能及也。”我真诚称赞。“可是都要下山接活,
那师父怎么不带大家在山下城里村里居住呢?”梨花师姐为我解惑:“山下纷争很多,
东家长李家短,师父实在厌烦了。”师哥们下上接活干,有时三四天回来,有时要一旬回来。
我只能常常跟着师姐去山里挖挖药材,晾起来等师哥们下山时带下去卖个医馆。
这次如见哥回来说可以在山上休息两三日了。他准备去深山里看看能不能猎得野货。
我央求他带我一起去,“如见哥哥,我没有见识过打猎,也没有进过深山。
”我如愿跟着如见哥哥来打猎了,但他交代我以后没有人带领不可以进深山。
我自然欣然答应。如见哥背着箭桶,拎着弓,我则背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是师姐为我们准备的两三天的干粮。我们一直走了半日,中间有一条小河挡住去路,
如见哥又把我背起来淌过了小河。就势停下来吃干粮,顺便生起火来烤一烤湿掉的鞋袜。
又继续走了很长一段路,如见哥终于停下来布置陷阱,我在边上帮衬着用匕首削削木棍。
如见哥说做好陷阱我们还要往里面再走走,要离陷阱远一点,然后找个地方休息,
明天起来用弓箭打猎。又走了些许路程,如见哥选中一棵大树,
说今天晚上就在这大树上歇息。可是我从未学过爬树,如见哥让我先爬,他在底下拖着点我。
我虽经验不足,但七尺男儿我也是占了其中二字的。我大手一挥,
拒绝了如见哥托举我的建议。可是我没有料到树皮光滑,连师姐给我新纳的鞋底都吃不住它。
我尝试了一次再一次,有些颓败。如见哥却说这里的树哪怕是熟手也不易上去。
还是在如见哥的托举下,我轻松上了树。树干粗大,树叶丰茂。我们找了一个最粗的树干,
就准备在这里过上一夜。如见哥怕我掉下去,拦住了我的腰,我被他圈在怀里,
又暖和又安心,就这样熟睡了。第二天很早,如见哥就要去打猎了,他说等会不方便带我,
让我就在这棵树上等他,天黑之前就会回来。我听后很沮丧,想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挖,
也算不白来一趟。可是被如见哥严词拒绝,无奈,只得抱着树干数起叶子来等他。
在树上并不好过,身体都不能完全施展开来。我只能一会吃一点干粮。我有点想嬷嬷了,
不知道嬷嬷现在去了哪里。她找人把我送到山上来,她怎么不过来寻我呢?
想来她是乔府夫人的陪嫁乳母,没有被抓去砍头,应该也是要避风头的。一时不能暴露踪迹,
等风头过一过,我再托下山的师兄们帮我打听她吧。天还没有黑,如见哥就回来了,
他牵回一头小鹿,我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梅花鹿。如见哥让我从树上下来,
我用手扒着树干慢慢滑下来。有点好玩。我摸了摸小梅花鹿,如见哥叫我赶紧走,
我们今天就走到陷阱的地方去,明天一早就回家。我才发现小梅花鹿的后腿包着草药止血,
如见哥说伤的不重,射箭的时候没有太用力。但是保险起见还是早些回家,怕梅花鹿撑不住。
设置的几个小陷阱里,收获一只狐狸,两只兔子。我很高兴,如见哥这么厉害,
能猎到这么多小动物。这天晚上我们没有在树上歇息了,担心有野兽来吃梅花鹿。
我们在周边拾集一些干柴,就在陷阱旁边生起火堆,如见哥脱下外衣给我垫着睡觉。
让我安心睡,明日天亮就往回走。我枕着如见哥的衣裳,睡得确实很安心。天蒙蒙亮的时候,
如见哥就喊我走了。小梅花鹿还算争气,精神头还好。如见哥把弓也背起来,
一只手牵梅花鹿,一只手领着兔子和狐狸。回去的路上照顾着梅花鹿,没有走很快。
又走到河边,如见哥先把梅花鹿牵过去,放下一身东西,又过来背我过河。
我们还是在旁边吃干粮,生火烤鞋袜,小梅花鹿也能休息一下,饮点水。
起身又坚持走了半日,我们才回到家。5师姐夸我们两个厉害,带回这么多猎物。
心疼我们走远路,让我们回屋休息休息。又手巧得给梅花鹿换了一次草药。
师姐恐怕没有想到,我全程跟着玩了,吃了。我能有什么厉害呢?如见哥打来热水让我泡脚,
他给我脱下鞋袜,我才知道我走出满脚的大水泡。“真奇怪,我走路时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只觉得脚热乎的。”如见哥一言不发,他又是起身出门。转眼他就拿着一瓶药膏进来,
他就着我的泡脚水洗干净手,轻轻地给我的脚涂上药膏。药膏冰冰凉凉,大手却很热,
抹在我脚底痒痒地,使我有些发笑,往回收脚。如见哥攥的紧,等两只脚都抹完,
才将我松开。我有些生他的气,明知道我怕痒,让我自己来抹药不行吗?攥这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