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之底,一片混沌。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重和寂静。
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己经死去,又仿佛只是永恒长眠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亿万年。
一点微弱的、带着规律的滴答声,如同遥远海岸的潮汐,开始固执地敲击着这片死寂的黑暗。
滴…答…滴…答…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的节奏感。
渐渐地,其他的感官也开始从冰冻中复苏。
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药剂的苦涩,强行钻入鼻腔。
冰冷…一种恒定的、来自金属和液体的冰冷,透过身下的床垫和覆盖在身体上的薄薄织物传递过来。
还有…光。
眼皮感受到一种持续的、并不刺眼但存在的白光压迫。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的铁门,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带来一阵眩晕和干涩的刺痛。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挤进了缝隙。
视野模糊,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水汽。
只能看到一片柔和的、单调的白色天花板。
光线来自上方嵌着的、散发着恒定冷光的灯板。
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涩得如同龟裂的河床。
想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伴随着一种无处不在的、钝刀子割肉般的酸痛。
尝试着发出一点声音,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气音。
“呃…”这微弱的声音,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醒了!
医生!
护士!
病人有意识了!”
一个年轻、清脆、带着惊喜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是熟悉的声音…丽娜?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大古队员?
能听到我说话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温和沉稳,带着医生的专业感。
一只带着消毒手套的手轻轻翻开我的眼皮,一道刺目的手电光照射进来,瞳孔下意识地剧烈收缩。
强光带来的***让模糊的视野短暂清晰了一瞬。
我看到了一张戴着口罩和医用护目镜的脸,眼神专注。
旁边是丽娜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脸,眼睛有些红肿,但此刻充满了欣喜。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生命体征稳定…奇迹!
这真是医学上的奇迹!”
医生收回手电,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他当时送来的伤势…内脏破裂、多发性粉碎骨折、严重失血…能活下来己经是万幸,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意识…”内脏破裂…粉碎骨折…严重失血…医生的话语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打在刚刚复苏的意识上。
坠机的恐怖画面、贯穿驾驶舱的毁灭光束、撕心裂肺的剧痛…潮水般涌回脑海。
身体仿佛记忆起了那些痛苦,每一处被提及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大古!
太好了!
你终于醒了!”
丽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我身上连接的诸多管线,想要握住我的手,却又怕弄疼我。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她,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的肌肉,引来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来。
身体…感觉不对。
虽然全身都疼,但这种疼痛之外,还有一种强烈的“错位”感。
仿佛这具躺在病床上、缠满绷带、插满管线的躯壳,并不是自己真正熟悉的容器。
西肢的反馈有些迟滞,感官的接收似乎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连呼吸的节奏都带着一种陌生的沉重。
是重伤的后遗症?
还是…穿越融合带来的排异?
更诡异的是,意识深处,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一些…不属于“圆大古”,也不属于那个“社畜”的…冰冷数据流?
它们像沉在深海的碎片,模糊不清,却顽固地存在着。
“大古?
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丽娜敏锐地察觉到我眼神的异样和瞬间的僵硬,急切地问道。
“水…” 我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可怕。
喉咙的灼痛暂时压下了那股诡异的错位感。
丽娜立刻拿起旁边沾湿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着***裂的嘴唇和口腔。
清凉的水分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居间惠队长和宗方副队长走了进来。
队长依旧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TPC制服,神色沉稳,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一丝疲惫,显示出她承受的巨大压力。
宗方则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过病床和监测仪器。
“大古,” 居间惠队长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看到你醒来,太好了。
安心休养,什么都不要想。
胜利队,永远是你的后盾。”
“加鲁拉…” 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那头怪兽怎么样了?
“它暂时退走了。”
宗方副队长接口道,声音低沉,“在你坠机后,它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转向了废弃的工业区深处。
我们利用飞燕二号和地面部队的牵制,成功将它暂时逼退,但它造成的破坏…很大。”
他的语气带着沉重。
退走了…暂时的。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作为迪迦的人间体,本该是守护地球的力量,却连变身都成了奢望,甚至差点死在第一次遭遇战里。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居间惠队长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掘井和新城他们正在加紧分析加鲁拉的数据,寻找它的弱点。
下一次,我们绝不会让它再如此猖狂。”
我微微点了点头,牵扯到颈部的固定支架,又是一阵刺痛。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最终落在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件物品上。
神光棒。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银色的金属双翼在病房的冷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温润如玉。
护士在清理我随身物品时,将它也放在了这里。
它看起来完好无损,古朴而神秘。
然而,当我的目光触及它时,意识深处那些沉浮的、冰冷的数据碎片,却仿佛受到了某种***,猛地活跃起来!
载体状态:重伤(生命维持中)光粒子核心:活性低下(修复中…)能量通路:部分阻塞(需外部***激活)形态转换:不可用(核心损伤)建议:吸收高纯度光能/生命能量加速修复…冰冷的、带着破损意味的文字和数据,如同幽灵般在意识中一闪而过!
果然…不是错觉!
变身失败不是意外!
这具身体,或者说,我与迪迦之光的连接,在穿越和坠机的双重冲击下,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现在的迪迦,或者说我这个人间体,根本就是一个需要“大修”的残次品!
吸收高纯度光能?
生命能量?
这算什么?
充电宝?
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冰冷的“系统”提示,和废墟中最后瞥见的那个诡异灰袍身影带来的阴冷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病房角落挂着的壁式通讯器屏幕突然亮起,发出急促的提示音。
野瑞队员那张年轻、此刻却布满焦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队长!
副队长!
紧急情况!
气象卫星和地面监测站同时捕捉到异常能量反应!
坐标…坐标就在总部基地西北方,浅间山区域!
能量读数…正在急剧攀升!
己经超过了加鲁拉出现时的峰值!
而且…还在暴涨!”
“什么?!”
居间惠和宗方同时脸色剧变。
野瑞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能量特征…无法识别!
不属于己知的任何生物或机械反应!
它…它好像…是从地底涌出来的!”
屏幕画面迅速切换。
卫星云图显示,浅间山区域上空,一个巨大、不祥的暗红色能量漩涡正在快速形成,如同天空睁开的恶魔之眼!
而地面传来的模糊画面中,原本沉寂的火山口,此刻正喷涌着诡异的、暗紫色的浓烟和…电光!
“队长!
能量读数突破临界点!
有东西…有东西要出来了!”
野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
刺耳的、代表最高等级危机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TPC远东总部!
也穿透了病房厚重的隔音门,尖锐地刺入耳膜!
呜——!
呜——!
呜——!
居间惠和宗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决绝。
“胜利队!
一级战斗准备!”
居间惠队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她快速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着关切,但更多的是属于指挥官的责任和坚定。
“大古,好好休息。”
她说完,与宗方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
丽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焦急地看向门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大古,我…我得去机库!
你…你千万别乱动!”
她说完,也快步跑了出去。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刺耳、催命般的警报声。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全身被剧痛和束缚缠绕,动弹不得。
意识深处,那冰冷的、代表着迪迦核心“损伤修复中”的数据流,依旧顽固地闪烁着。
浅间山…未知的能量源…超越加鲁拉的威胁…而我,这个连变身都做不到的“残次品”,只能躺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危机降临,听着警报嘶鸣,感受着远处那隔着重重建筑和地层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波动!
一股比坠机时更加汹涌、更加无力的愤怒和焦灼,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灼烧!
该死!
该死!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