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里的白骨浮出水面时，第三声钟响的余波还在震荡。
陈竟的耳膜突感刺痛，仿佛有细针从鼓膜内侧往外扎。
他看见白骨的下颌骨一张一合，空荡荡的喉管里挤出类似纺车转动的"吱呀"声。
那声音起初杂乱无章，渐渐竟组成模糊的单词："找……到……守钟人……""后退！
"林玥拽着陈竟和张建国退到墙角。
她的白大褂下摆沾了染缸溅出的液体，布料正在纤维化，变成粗糙的麻布质感。
白骨女佣缓慢爬出染缸。
它的每节脊椎骨都穿着细线，像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当它转向三人时，陈竟看清了它右眼窝里嵌着的物体——那是颗仍在转动的微型纺锤，金属表面刻满细如蚊足的符文。
"右耳。
"张建国突然压低声音，"规则第三条。
"陈竟这才注意到，女佣左耳骨完好无损，但右耳骨被铁钉贯穿的位置，正渗出蓝莹莹的液体。
那些液体滴落在地面，竟自动排列成残缺的句子：当■■哭泣时……白骨突然暴起！
它的指骨刺向林玥的眼睛。
陈竟抄起染缸旁的铁钩砸去，"铛"地一声，火花西溅——女佣的骨骼比钢铁还硬。
"分头找！
"陈竟把铜钥匙扔给张建国，"怀表上说月光能净化！
"老教师扑向地下室唯一的窗户。
那扇不足巴掌大的气窗被铁栅栏封死，但此刻正有一缕月光渗入。
张建国用钥匙猛刮铁锈，金属摩擦声***得女佣动作一滞。
林玥趁机从医药箱掏出手术刀。
刀锋划过女佣的脊椎线时，陈竟看到有东西从她袖口滑落——是半本烧焦的护士手册。
"接着！
"林玥踢开手册，陈竟翻滚接住的瞬间，女佣的指骨刺穿了她的小腿。
鲜血还未溅出就变成蓝色丝线，被女佣吸进骨髓缝隙。
陈竟喘着粗气翻开手册。
焦黑的纸页上，残留着几行模糊的医疗记录：患者编号：1888-13症状：右耳鼓膜穿孔治疗方案：■■■油■■■白骨女佣突然发出刺耳的"哭泣"声。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上百台纺织机同时急刹的金属哀鸣。
陈竟的右耳顿时涌出温热的液体，他摸到一手靛蓝色的血。
"窗户开了！
"张建国大喊。
铁栅栏被月光照射的瞬间，竟像黄油般融化。
光束笔首地射向女佣，照出它骨骼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孩童用指甲刻的求救信号。
女佣的动作变得迟缓。
林玥趁机拔出腿上的骨刺，鲜血喷溅在护士手册上。
奇异的是，血滴在焦黑的纸页上勾勒出原本被烧毁的文字：当女佣哭泣时，捂住她的右耳真正的规则终于完整。
陈竟扑向染缸旁的油桶。
当他将粘稠的黑色油脂泼向女佣右耳时，那根生锈的铁钉突然剧烈震动。
女佣的颅骨像被无形的手捏住，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吱——嘎——"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中，女佣全身骨骼解体，哗啦啦散落一地。
最后消失的是那颗嵌在眼窝里的纺锤，它滚到陈竟脚边，表面符文突然发光，投影出一段影像：浓烟滚滚的车间里，十几个瘦小的身影被锁在纺织机旁。
他们右耳都钉着铁钉，有个穿红围裙的小女孩正用铁片在骨头上刻字。
画面突然切换，同样的女孩漂浮在染缸里，蓝眼睛逐渐变成纺锤形状……影像戛然而止。
纺锤"咔"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蜷缩的金属幼虫。
那东西长着人脸，嘴巴开合着发出声音："守钟人……去钟楼……"地下室的温度骤降。
陈竟捡起半片纺锤，金属内侧刻着坐标：N53°46 W2°42。
"兰开夏郡的经纬度。
"张建国声音发颤，"这里发生过什么？
"林玥正在包扎伤口。
她突然僵住，指着陈竟身后："那本手册……在动。
"烧焦的护士手册正在自动翻页。
陈竟看到有新的血字在空白处浮现：李雯的补充记录：1. 月光对■■■无效2. 厂长办公室有■■■3. 不要相信■■■的怀表最后这行字让陈竟心头一震。
他摸出口袋里的怀表——从王明哲尸体旁捡的那块。
表盘玻璃下，有根头发丝细的红线正缓缓蠕动。
"有人来了。
"林玥突然说。
沉重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伴随着金属拖地的刮擦声。
陈竟吹灭煤气灯，三人屏息躲在染缸后。
透过地板缝隙，他们看见一双包着铁皮的靴子走过，靴筒上沾着新鲜的蓝色液体。
当脚步声远去后，地板缝里塞进来一张泛黄的纸条。
陈竟展开后，上面是用血写的诗：月光照亮染坊时，三根纺线指方向。
一根缠着叛徒的舌，一根系着守钟人的魂，最后一根……后半截被撕掉了。
翻到背面，陈竟发现这是半张1888年的《曼彻斯特卫报》，某篇报道的标题赫然在目：《月光童谣案：兰开夏纺织厂三十名童工集体失踪》报纸突然自燃，灰烬飘向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工牌，牌面刻着：夜班督导员·李雯"李雯……"林玥脸色煞白，"是和我们一起进工厂的护士？
"陈竟想起在初始大厅里，确实有个穿护士服的女性站在角落。
但她什么时候消失的？
为什么她的工牌会出现在这里？
张建国突然按住两人的肩膀。
老教师的眼镜反射着月光，镜片上倒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散落的白骨正在重组，女佣的指骨己经搭上了染缸边缘。
而地下室的门锁，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