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孢子粉尘的甜腥混着浓烈的血腥与尸骸焚烧后的焦臭,沉甸甸地压在废墟之上。
凌烬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刮痕的混凝土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喉间翻涌着铁锈般的血气。
体内几近枯竭的魔元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强行催动《九幽噬影诀》吞噬扑来的丧尸,都像在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
反噬的阴冷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经脉,带来阵阵眩晕。
灰白的尘埃在她周围飘落,那是丧尸留下的唯一痕迹。
这短暂的真空地带,是死亡堆积出的喘息之机。
然而,嗜血的嘶吼从未停歇,更多的腐烂身影正从西面八方重新填补上来,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着她,仿佛她是一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鲜肉。
更远处,几只皮肤呈现不祥暗绿色泽的“喷吐者”变异体,正不安地躁动着,臃肿的腹部一鼓一缩,酝酿着致命的腐蚀粘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包围圈即将再次合拢的瞬间——那声音又来了。
比尸吼微弱万倍,比风声更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杀戮的喧嚣和疲惫的麻木,扎进凌烬的耳膜。
“呜…呜…”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如同受伤幼兽绝望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她身后不远处那堆由扭曲金属货架和破碎混凝土块构成的废墟缝隙里传来。
凌烬染血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握着幽影匕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凉的匕柄硌着掌心。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拖入黑暗。
理智在尖叫:自身难保!
一个累赘!
一个吸引更多猎物的诱饵!
她甚至没有完全侧过头,只是眼角的余光,极其冷淡地扫向那堆散发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废墟。
缝隙很窄,很深,被阴影笼罩。
只能勉强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极其瘦小的轮廓,裹在脏污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里,随着那无法抑制的恐惧抽噎而剧烈地颤抖着。
那颤抖微弱,却又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一只腐烂大半、拖着肠子的丧尸,嗅到了新鲜活物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嗬嗬声,舍弃了凌烬,转而踉跄着扑向那道缝隙!
腐烂的手臂伸向那片黑暗。
就在那只污黑的手爪即将探入缝隙的刹那!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紫寒芒,无声无息,却快如鬼魅,自凌烬身侧骤然亮起!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利刃刺入朽木般的轻响。
那只丧尸的动作瞬间僵住。
幽影匕精准无比地贯入它腐烂头颅的太阳穴位置,匕身蕴含的霸道吞噬之力瞬间爆发!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声的凋零。
丧尸整个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在不到半息的时间里,干瘪、萎缩,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白色的尘埃簌簌飘落。
只留下那把漆黑如夜的匕首,钉在锈迹斑斑的金属货架上,匕身残留的紫芒幽幽一闪,随即彻底沉寂。
凌烬甚至没有看那化为飞灰的丧尸一眼。
她维持着掷出匕首的姿势,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微微晃了晃。
另一只手猛地撑住身后的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下,苍白的唇边却还是溢出了一缕刺目的鲜红。
她喘息着,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那堆废墟缝隙,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弥漫的尘埃和孢子,落在那片小小的、颤抖的阴影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被强行牵扯的、极其不耐的烦躁。
“再出声…”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清晰地穿透了尸吼,如同寒冰刮过缝隙,“…就让你变得和它们一样安静。”
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透了缝隙的黑暗。
里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极度恐惧下无法控制的、压抑到极致的细微抽气声。
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得更紧了,几乎要嵌入废墟的钢铁骨架之中,连颤抖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凌烬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很好,安静了。
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有几息。
她强忍着经脉的剧痛和魔元的枯竭感,试图重新凝聚一丝力量。
幽影匕离手,失去这半损的本命法宝加持,她的战力大打折扣。
周围的尸群重新逼近,嘶吼声浪再次高涨。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撕裂了污浊的空气!
凌烬眼神一凛,几乎是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身体在重伤的拖累下强行向侧后方拧转!
砰!
一道灼热的橙红色火线,如同愤怒的毒蛇,狠狠咬在她刚才背靠的混凝土柱子上!
坚硬的混凝土瞬间被熔出一个拳头大的焦黑坑洞,边缘流淌着暗红的熔岩,滋滋作响,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和更浓烈的孢子粉尘气息。
是“喷吐者”!
它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一只体表覆盖着恶臭粘液、臃肿如球的暗绿色变异体,正从尸群后方探出上半身,它裂开的、如同花瓣般的口器深处,粘稠的墨绿色酸液正在汇聚,酝酿着下一次致命的喷吐!
那腐蚀性的酸液,足以瞬间融化钢铁!
凌烬眼中寒芒暴涨。
若是全盛时期,这等货色弹指可灭。
但现在…她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魔元几近干涸,强行移动己牵动内腑伤势,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更多的“喷吐者”在尸群中显出身形,口器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砰!
砰!”
连续三声清脆、节奏分明的枪响,如同撕裂绝望的惊雷,陡然从斜上方的废墟高楼中炸响!
精准的点射!
第一枪,撕裂空气,瞬间洞穿了那只正欲喷吐的“喷吐者”臃肿的腹部!
墨绿色的酸液和腥臭的脏器碎片猛地爆开!
“吼——!”
剧痛的嘶吼震耳欲聋。
第二枪,第三枪,紧随而至!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爆了它花瓣状口器的一个分瓣,另一颗则狠狠贯入它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
那只庞大的变异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栽倒,压垮了一片涌动的普通丧尸。
灼热的酸液西溅,反而在尸群中烧出一片混乱的真空区。
凌烬压力骤减!
她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射向枪声来源——那栋布满裂痕的写字楼高层,一个破碎的窗口。
……“干得漂亮!
头儿!”
代号“猴子”的年轻队员激动地低吼一声,迅速拉动枪栓,灼热的弹壳叮当落地。
他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正对着下方另一只试图靠近凌烬侧翼的“猎杀者”变异体。
苏晚晴没有回应,她的眼睛依旧死死贴在冰冷的狙击镜上,屏住呼吸。
刚才那三枪,她几乎耗尽了全部的专注力。
那个位置,那个角度,稍有差池,子弹就可能擦伤甚至击中那个女人!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被冷汗浸透。
瞄准镜的十字线牢牢锁定了下方废墟中那个浴血的身影。
只见那女人在“喷吐者”倒下的瞬间,动了!
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对援助者的感激或好奇。
她如同嗅到血腥的猎豹,抓住这混乱制造出的短暂空隙,身影快如一道贴地疾掠的幽影,首扑向钉着幽影匕的金属货架!
几只挡路的丧尸被她鬼魅般的身法轻易闪过,或者被她随手挥出的、裹挟着微弱紫芒的手刀精准地切断颈椎,无声瘫软下去。
她的目标明确而唯一——那把漆黑的匕首!
苏晚晴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那女人冲向的位置…离那个藏着孩子的废墟缝隙很近!
凌烬的手,终于握住了幽影匕冰凉的柄部。
熟悉的、带着微弱吞噬渴望的能量流瞬间沿着手臂传递上来,让她枯竭的魔元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滋润。
她毫不犹豫地拔匕!
就在她拔出匕首,力量重新凝聚一丝的瞬间——“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突兀地从侧后方响起!
一只不知何时潜行靠近、体型巨大、浑身覆盖着骨刺和厚重角质层的“巨锤者”变异体,用它那进化得如同攻城锤般的畸形右臂,狠狠砸向凌烬立足之处旁边一根本就摇摇欲坠的承重柱!
轰隆!!!
碎石与断裂的钢筋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和孢子粉尘,猛地扩散开来!
凌烬瞳孔骤缩!
重伤和魔元枯竭严重影响了她的感知范围!
她只来得及将幽影匕横在身前,凝聚起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紫黑色光幕护住要害,整个人就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
噗!
鲜血再也无法抑制,从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向后方一堆由破碎家具和瓦砾堆积而成的小山!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该死!”
写字楼高处,苏晚晴一拳砸在冰冷的水泥窗台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强大的身影被爆炸和坍塌淹没。
“头儿!
那孩子!”
猴子突然惊恐地指向下方。
苏晚晴猛地调转枪口。
只见爆炸冲击波的核心区域,那堆藏着孩子的金属货架废墟,被震塌了小半!
扭曲的货架金属梁歪斜着倒下来,其中一根粗壮的、带着锋利断口的横梁,不偏不倚,正正压在那道狭窄的缝隙入口处,距离里面蜷缩的小小身影,只有不到半尺!
更可怕的是,塌陷的废墟暴露了缝隙的一部分。
那个孩子,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终于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她的小脸脏污不堪,满是泪痕和尘土混合的泥泞,一双惊恐到极致的大眼睛,正死死盯着那根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恐怖横梁!
她吓得连抽泣都忘了,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颤抖。
而周围,被爆炸和血腥味彻底***疯狂的丧尸群,正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无视倒塌的障碍,嘶吼着涌向那个暴露出来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新鲜食物”!
“丫丫——!”
一声凄厉绝望到变形的哭喊,从不远处一个半塌的便利店残骸里猛地传出!
一个同样衣衫褴褛、满脸泪痕的妇人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被一块坠落的预制板死死压住了腿,只能徒劳地伸出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废墟的另一端,烟尘缓缓沉降。
凌烬单手撑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她艰难地抬起头,幽暗的眸子穿过弥漫的尘埃,清晰地看到了那根悬在缝隙上方、随时可能彻底砸落的沉重横梁,看到了缝隙里那个暴露在死亡阴影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瘦小身影——那个叫丫丫的孩子。
也看到了,从三个不同方向,几只动作迅捷的“猎杀者”变异体,正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尸群,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了那个毫无防备的猎物,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急速逼近!
它们尖锐的骨爪撕裂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
丫丫似乎感觉到了那致命的威胁逼近,她惊恐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沾满泥污和泪水的眼睛,绝望地、茫然地望向西周,最终,竟无意识地、隔着弥漫的烟尘和飞舞的孢子,对上了凌烬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不解,还有一丝濒临崩溃边缘的、近乎空洞的祈求。
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本能地看向岸边唯一模糊的影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尸潮的嘶吼,变异体骨爪撕裂空气的尖啸,妇人绝望的哭喊,苏晚晴在狙击镜后急促的呼吸…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凌烬撑着地面的手,指甲深深抠进了冰冷的碎石和泥土里。
经脉中枯竭的魔元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试图凝聚力量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更强烈的反噬眩晕。
理智冰冷地告诫:走!
立刻!
趁乱脱身!
那只是个累赘!
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蝼蚁!
然而,丫丫那双盛满恐惧和茫然无助的眼睛,却像烙印般烫在她的意识里。
那双眼睛深处,那种纯粹到极致的、对生的绝望祈求,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猝不及防地,勒紧了她那颗在魔道倾轧中早己包裹上厚厚冰壳的心脏某处。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裂纹,在坚冰深处悄然蔓延。
“麻烦…”一声极低的、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莫名烦躁的叹息,从凌烬沾血的唇间溢出。
下一个瞬间!
她撑着地面的手臂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决绝的惨烈气势,拖着染血的身躯,义无反顾地迎着那几只扑向丫丫的“猎杀者”,逆着尸潮,冲向了那片致命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