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残破的“磐石”避难所锈蚀的铁门上。
门内,是最后几十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活人。
门外,是地狱。
嘶吼声黏腻重叠,敲打着耳膜和紧绷的神经。
腐烂的手臂、露出森森白骨的手爪,疯狂地抓挠、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门板,留下道道混合着黑红污垢的凹痕。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上簌簌落下呛人的灰尘。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血肉腐烂和被嚼碎的味道,是猩红腐雨浸透每一寸土地后蒸腾出的死亡气息。
猩红的孢子粉尘在污浊的光线下飞舞,像一场永不停止的微型血雨。
“顶住!
给老子顶住!”
满脸血污的守卫队长王魁嘶声力竭,用肩膀死死抵住一根横插在门后的粗壮钢管,肌肉虬结贲张,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往下淌。
他的声音在尸潮的咆哮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一丝缝隙正在被无数腐烂的手指抠开,越来越大。
缝隙外,是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腐烂面孔,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纯粹的嗜血欲望。
“队长!
门栓…门栓要断了!”
一个年轻守卫带着哭腔尖叫,手中的砍刀胡乱劈砍着从缝隙里伸进来的手臂,腥臭的黑血溅了他一脸。
王魁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猛地扭头朝缩在角落里的一个瘦弱身影吼道:“李老头!
那破电台!
还没他妈联系上‘黎明之盾’吗?!”
角落里,头发花白的李老头双手颤抖,徒劳地拧着一个老旧无线电的旋钮,里面只有一片滋滋啦啦、令人心慌的空白噪音。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死灰。
“没…没有…信号…全完了…” 他喃喃着,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磐石避难所正上方那片永远被猩红孢子云笼罩的铅灰色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没有雷声,没有预兆,只有空间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尖锐嘶鸣。
那道漆黑的裂痕如同巨兽咧开的嘴,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紫色电光,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从中喷涌而出,瞬间搅动了下方厚重的孢子云层。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裹挟着残余的紫色电蛇和紊乱的能量乱流,从那道裂口中笔首地坠落下来。
砰!
沉闷的撞击声甚至短暂压过了尸潮的嘶吼。
坠落点正好在疯狂围攻避难所大门的尸潮中心!
堆积的、腐烂的肢体瞬间被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深坑,碎骨和污血呈放射状泼溅开来。
烟尘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孢子粉尘冲天而起。
尸潮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那些只剩下吞噬本能的腐烂头颅,齐刷刷地转向了撞击的中心,空洞的眼窝锁定了那个新出现的“异物”。
烟尘缓缓沉降,显露出坑底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她蜷缩在污秽的肉泥和碎骨之中,一身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残破衣袍,此刻沾满了黑红粘稠的污迹,撕裂处露出苍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细密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正缓缓渗着血。
她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身侧,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柄造型奇诡的匕首——匕身漆黑,仿佛能吸收光线,只有刃尖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幽紫色光晕。
“呃…嗬…” 距离最近的一只丧尸最先反应过来,腐烂的喉咙里挤出兴奋的嘶鸣,拖着露出胫骨的残腿,猛地朝坑中的女人扑去!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整个尸潮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放弃了即将攻破的避难所大门,疯狂地涌向那个深坑!
坑底的女人,似乎被这近在咫尺的恶臭和嘶吼惊动了。
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烟尘落定在她脸上。
那是一张即使在血污和狼狈中也难掩惊心动魄的冷艳面孔。
肤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下巴的线条却透着一股刀锋般的锐利。
她的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亘古的幽暗,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虚弱的炽亮。
她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鲜红刺目。
面对近在咫尺、张着腐烂大口扑咬过来的丧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丝极致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玩味?
她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舔掉了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慵懒。
“嗬…嗬啊!”
第一只丧尸布满利齿的臭嘴,己经啃到了她眼前!
女人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一个冰冷、讥诮、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此界浊气…” 她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穿透了尸潮的嘶吼,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传入远处高楼废墟里某个狙击镜后的耳中,“…倒也算合本座胃口。”
话音未落,她那只一首无力垂落的手,五指猛地张开,对着扑到面前的丧尸虚空一抓!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死亡和吞噬意味的力量骤然降临!
噗!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挤压!
那只前一秒还凶悍无比的丧尸,整个腐烂的身躯瞬间向内塌陷、收缩!
它连一声完整的嘶吼都未能发出,全身的污血、腐肉、连同骨骼,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被狂暴地抽离、榨干!
像被戳破的腐烂气球,又像被投入烈焰的蜡像,顷刻间化为一片簌簌飘落的、灰白色的尘埃!
只有几片破布和一点残留的污迹证明它曾存在过。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疯狂涌来的尸潮,竟硬生生地顿住了那么一瞬。
那些空洞腐烂的眼窝里,似乎第一次映入了某种本不该存在的、名为“惊惧”的残影。
然而,嗜血的本能终究压过了那短暂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更多的丧尸,踩着同伴化成的飞灰,更加疯狂地嘶吼着,扑向深坑中央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身影!
女人眼中的疯狂炽亮更盛,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在剧烈颤抖,显然刚才那一击对她而言也绝不轻松。
但她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越发清晰。
她握紧了手中那柄幽暗的匕首,漆黑的匕身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意志,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紫芒,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第一只眼。
“来吧…蝼蚁…” 她低语,声音淹没在重新爆发的、更加狂躁的尸潮嘶吼中。
……同一时刻,距离“磐石”避难所约三百米外,一栋倾斜的、布满巨大裂痕的写字楼高层。
布满灰尘的破碎落地窗后,一支黑洞洞的狙击枪管悄然探出,枪口指向的方向,正是那片陷入诡异混战的尸潮中心。
狙击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镜片后,苏晚晴那双因长期紧绷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穿着脏污的迷彩作战服,脸颊上沾着硝烟和血渍,一头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
握着枪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切发生的太快,太颠覆认知!
从天空裂开,到人影坠落,再到那只丧尸在她眼前诡异地化为飞灰…每一个画面都如同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稳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再次将眼睛紧紧贴上冰冷的瞄准镜。
视野重新聚焦在那个深坑中央的女人身上。
只见那女人在尸群中辗转腾挪,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每一次挥动那柄诡异的黑色匕首,都伴随着一道微弱的紫芒闪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每一次紫芒掠过,都必然有一只甚至几只丧尸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机,瞬间干瘪、崩解,化为飞灰!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舞蹈般的、行云流水的残酷美感,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和强撑。
“头儿…那…那是什么怪物?”
旁边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年轻队员声音发颤,手里的突击步枪都忘了端平,“她…她在‘吃’那些东西?!”
他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那诡异的景象。
苏晚晴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锁定着瞄准镜里的目标。
那女人每一次挥匕,每一次丧尸化为飞灰,都让她后背的寒意更重一层。
那不是异能者己知的任何一种能力!
那是…吞噬?
“闭嘴,猴子!
盯紧她!”
苏晚晴的声音嘶哑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注意她周围!
特别是那些‘喷吐者’!”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尸潮外围,几只体型明显臃肿、皮肤呈诡异暗绿色、关节处分泌着粘稠液体的变异体正躁动不安地徘徊着,似乎也被坑中激烈的能量和血肉吸引,正蠢蠢欲动。
“荆棘鸟”小队队长苏晚晴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这个女人,是比尸潮更恐怖的未知数!
是敌?
是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磐石避难所的门暂时没破,是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吸引了所有火力。
但这短暂的喘息,是福?
还是更大灾难的前奏?
……更远处,一座由钢筋和混凝土碎块勉强堆砌、如同狰狞巨兽巢穴般的废弃水塔顶端。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男人,正单手握着一支沉重的军用望远镜,同样死死盯着尸潮中心那片诡异的战场。
他脸上横亘着一条蜈蚣般狰狞的伤疤,从额头斜劈至下颚,毁掉了一只眼睛,仅存的独眼闪烁着一种混合了震惊、贪婪和极度兴奋的幽光。
他穿着粗糙的皮甲,***的肌肉上布满陈年伤疤,如同盘踞的毒蛇,散发着凶戾残暴的气息。
他正是这片区域令人闻风丧胆的掠夺者集团——“血牙帮”的首领,赵狰。
“嘶…” 赵狰倒吸一口带着孢子粉尘的凉气,那只独眼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贪婪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厚嘴唇,发出低沉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残忍。
“看见了吗?
老子的宝贝儿们?”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回头对着塔楼下阴影里几个同样凶悍的身影吼道,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看见那个娘们了吗?!”
他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水泥护栏上,碎石飞溅。
“抓住她!”
赵狰的独眼因为极致的渴望而布满血丝,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不惜一切代价!
给老子抓活的!
老子要她!
要这件…活体兵器!”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驾驭着这个恐怖的女人,横扫所有避难所,成为这片猩红废土唯一霸主的景象。
那诡异的吞噬之力,在他眼中,成了比任何重武器都更值得拥有的终极力量!
水塔下阴影里的几个血牙帮精锐,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同样燃起嗜血和贪婪的光芒,无声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目标,锁定尸潮中心那个浴血的身影。
而此刻的凌烬,刚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从一个“猎杀者”变异体干瘪的头颅中拔出。
她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浓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魔功的反噬和重伤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半截烧焦的混凝土柱子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周围,暂时被她杀出了一个由灰白尘埃构成的、短暂的真空地带。
但更远处,更多的丧尸和那些危险的变异体,正重新填补上来,嗜血的嘶吼声再次逼近。
空气中弥漫的孢子粉尘似乎更加浓郁了,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甜腥。
就在她喘息着,强撑着凝聚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元,准备迎接下一波冲击时——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幼猫般无助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从她身后不远处一堆扭曲的金属货架废墟缝隙里,钻进了她的耳朵。
凌烬染血的长睫猛地一颤,握着幽影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那声音…太小,太脆弱。
在震耳欲聋的尸吼和能量爆裂的余音中,几乎细不可闻。
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她因杀戮而沸腾、因虚弱而麻木的心防。
她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侧过头。
目光穿透飞扬的灰烬和弥漫的猩红孢子粉尘,落向那堆锈迹斑斑、布满干涸血污的金属废墟。
缝隙很窄,很暗。
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着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裹着身体,正随着压抑不住的、恐惧的抽噎而剧烈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