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小区的楼道像口黑棺材,墙皮剥落处露出泛黄的报纸,1998年的天气预报还沾着水渍,日期被虫蛀出个心形的洞。
杨镇远戴着口罩刷墙,滚筒在墙面上拖出不均匀的白痕,混杂着霉味的石灰粉尘钻进鼻孔,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顶楼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抓木板,一下,两下,停停顿顿,像极了昨夜他在煎饼摊听见的、从下水道里传来的怪声。
那声音里似乎藏着某种节奏,与他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
阿林举着手机往上照,光束里飘过几缕灰白的发丝,黏在蛛网密布的天花板上,像被撕碎的寿衣。
那些头发在光晕里轻轻颤动,竟像是活物,每根发丝末端都沾着细小的鳞片,在手机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靠!
这破房子闹鬼吧?”
阿林骂着,抄起撬棍要上楼,鞋底碾过地上的玻璃碴,发出细碎的脆响。
杨镇远猛地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桃木剑烫得惊人,钥匙扣上的金属环竟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像团正在融化的锡,而他掌心的血珠滴在剑身上,竟化作朵小小的红花,瞬间被吸收殆尽。
“退后。”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不由自主地往楼梯走去,裤兜里的黄纸突然发烫,像块燃烧的炭,透过布料烙着他的皮肤,纸上的剑纹竟隐隐透出金光。
阁楼门没锁,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尘,带着股陈年老朽的味道,混着铁锈和腐肉的腥气。
月光从破瓦缝里漏进来,照亮了角落里的东西——那是具蜷缩的尸体,皮肤青灰,指甲长如鸡爪,指间还缠着几缕活人头发,发丝上还沾着新鲜的皮屑。
尸体穿着件蓝色工装,左胸口绣着“恒远建筑”的字样,正是他们工地的制服,衣领处别着朵干枯的野花,正是小李坠楼那天摘的。
阿林的撬棍“当啷”落地,滚到尸体脚边,惊起几只潮虫,那些虫子竟长着人形的脑袋,看见他们后立刻钻进尸体的袖口。
尸体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窝转向他们,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咯咯”声,像是有无数只甲虫在里面爬行,随着声音,尸体胸口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个扭曲的“救”字。
杨镇远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他看见自己映在对面破镜子里的脸,苍白如纸,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而镜子里的自己身后,竟浮着个灰衣人影,长袖里伸出青灰色的手,正缓缓搭在他肩膀上。
钥匙扣上的桃木剑“嗡”地飞了出去,在半空化作三丈高的虚影,剑身上的云纹亮如闪电,每一道都像活过来的银蛇,在虚空中游走盘绕。
剑柄处的“张天师”三字金光大盛,竟在空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道袍身影,手持拂尘,脚踏八卦。
“镇邪!”
他脱口而出,想起老头塞给他的黄纸上那道剑纹——此刻竟在虚空中自动勾勒成型,化作巨大的剑鞘将剑身包裹,剑鞘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每一道都与他曾在图纸上画过的线条一模一样。
剑光劈开黑暗的瞬间,杨镇远听见了哭声。
那是种混着怨恨与悲戚的尖啸,像指甲刮过玻璃,又像婴儿夜啼,更像是无数个深夜里,他对着工资条发出的无声呐喊。
尸体脸上闪过惊恐,青灰色的皮肤在剑气下滋滋冒青烟,腐肉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可那骨架仍在挣扎,指骨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骨节间还挂着未完全腐烂的筋肉,滴着黑色的脓液。
阿林惨叫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木梯,杨镇远却半步未动,眼睁睁看着剑光穿透尸体的胸口,将其钉在斑驳的砖墙上。
灰烟从伤口处涌出,在空中聚成模糊的人脸,正是坠楼的小李,只是他的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眼睛里翻着白翳。
“救……救我……”灰烟里传来微弱的声音,随即被剑光绞成齑粉。
当啷一声,某样东西从灰烟里掉在地上——是枚生锈的工牌,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蓝色工装,笑得阳光灿烂,领口还别着朵不知从哪摘的野花。
杨镇远弯腰拾起工牌,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2023.5.17,小李的第一百个工日”。
那是他坠楼的前三天,而今天,正是五月十七,整整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