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真相?
拿你的记忆来换。”
沈烬站在贪婪之塔的入口时,终于听清了钟声里的低语。
这座塔像一具被剥皮的巨人骸骨,外墙上***的金属管道规律性收缩鼓动,如同呼吸。
他踩过满地锈蚀的硬币——它们曾是人类的眼睛,被贪婪浸透后硬化成金属——抬头望向塔顶。
雾气在那里凝成漩涡,隐约能看到无数手臂从云层中伸出,争抢一顶荆棘王冠。
咔。
靴跟碾碎一枚眼球硬币的刹那,塔门轰然洞开。
腐臭的风裹着笑声涌出,那笑声由无数音色叠加而成,老人、孩童、男人、女人,最后统统坍缩成一个沙哑的女声:“欢迎光临记忆当铺,亲爱的灰烬先生。”
沈烬握紧匕首踏入黑暗。
塔内没有楼层,只有螺旋向上的铁梯悬浮在虚空,梯面布满尖锐的齿轮。
他抬脚踩上第一级台阶时,铁梯突然活了,锯齿状的阶梯开始逆向旋转,像一张企图咬碎猎物的钢铁巨口。
“余烬……”他捂住左眼,灼痛感比以往更强烈。
当幽蓝色火焰在瞳孔中燃起时,旋转的齿轮逐渐变缓——在回溯之眼的视野里,这些机关不过是十年前电梯零件的投影。
真实与虚幻重叠的间隙,他找到了节奏。
三步跃过会突然塌陷的台阶,侧身避开凭空刺出的钢筋,在铁梯彻底崩解前抓住悬垂的电缆。
掌心传来皮肉焦糊的味道,沈烬却笑了。
疼痛让他确信自己还能燃烧。
电缆尽头是一扇雕满人面的青铜门。
最中央的脸孔突然睁开眼,嘴唇翕动:“入场费,一段记忆。”
“我没有可以浪费的东西。”
沈烬将流血的掌心按在门缝上,灰烬混着血渗入青铜纹路,“或者你想尝尝被余烬灼烧的滋味?”
门发出惨叫般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开启。
他闻到了茉莉花香。
二十平米的房间布置成民国当铺的模样,紫檀木柜台后坐着个穿旗袍的女人。
她戴着金丝眼镜,发髻间别着一支枯萎的茉莉,手中账本却是一本小学生作文簿——那是沈烬小学时用过的款式,封皮上还有沈萤画的歪扭向日葵。
“初次交易,给你打个折。”
女人用钢笔敲了敲玻璃罐,里面漂浮着数十颗珍珠,每颗珍珠里都封印着记忆片段,“用你‘第一次见到沈萤’的记忆,换一个问题的答案。”
沈烬的匕首抵上了她的咽喉:“你从哪里知道她的名字?”
“真凶啊。”
女人叹息,脖颈被割裂的伤口里没有血,只有菌丝蠕动,“但你能杀我几次呢?
在贪婪之塔,我可是……”“不死之身。”
沈烬看着她的头颅滚落柜台,又在下一秒从柜台后重新长出来。
菌丝从地板缝隙涌出,编织成新的身体。
“省省力气吧。”
新生的女人摘下眼镜擦拭,“不如谈谈交易——你难道不想知道,白鸦为什么出现在你的记忆里?”
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女人将作文簿推到他面前,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他记忆中的画面:白鸦的银发割开雾气,而沈萤正跌向菌丝缠绕的深渊,“你妹妹消失时,这个女人在场。
但问题是……”她突然贴近沈烬耳边,菌丝爬上他的手腕:“沈萤真的存在过吗?”
幽蓝火焰轰然炸开!
沈烬的左眼迸射出的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实质化的余烬之火。
女人尖叫着后退,旗袍燃起诡异的蓝色火苗。
趁此机会,他劈手夺过玻璃罐,将最中央的珍珠捏碎——雨声……六岁的沈烬蜷缩在福利院墙角,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玩偶。
铁栅栏外,穿蓝裙子的小女孩隔着雨幕举起塑料萤火虫,光芒穿透他记忆里最黑暗的夜晚。
“我叫沈萤!
妈妈说,萤火虫是死去的星星变的……”这是他与沈萤相遇的起点,是他绝不会交出的记忆。
女人身上的火焰熄灭了,半个身体焦黑如炭,却仍在笑:“你输了。”
沈烬突然感到左手失去知觉。
低头看去,指尖正在灰化,细碎的尘埃簌簌飘落——过度使用余烬的反噬开始了。
“现在,你要用这段记忆续命吗?”
女人打开抽屉,取出一把生锈的剪刀,“剪断记忆线,就能暂停灰化。
很划算吧?”
沈烬看向作文簿。
泛黄的纸页上,沈萤的身影正在淡去,像是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
他举起匕首刺穿自己的左手,剧痛让灰化暂缓:“我的记忆,死都不会卖。”
转身冲向窗口时,他听见女人的尖笑在身后炸开:“你会回来的!
所有执念者最后都会变成……”“贪婪的奴隶。”
沈烬撞碎彩绘玻璃跃出高塔。
下坠途中,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新浮现的齿轮烙印——那是捏碎记忆珍珠时悄然出现的,此刻正随着心跳渗出灰烬。
地面在视线中急速逼近。
最后一刻,他看见下方巷口闪过银发黑衣的背影。
女人仰头望着他坠落,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抬手打了个响指。
腐朽之雾凭空涌现,托住他的身体。
“白鸦?”
他跌进雾气时嘶声问。
“你身上有股令人作呕的执着。”
银发女人转身离去,“别死得太快,灰烬小子,你的命……”“是我的实验材料。”
沈烬挣扎着爬起,却发现掌心多了一张泛黄的作文纸。
那是被撕下的记忆片段,纸上画着两个火柴人手拉手,下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哥哥,我们在第七天回家。”
远处钟声撕裂云层,腐朽之雾再次开始翻涌。
距离下次强制死亡,还剩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