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萤。”
沈烬吐出这个名字时,喉管里涌出一股铁锈味。
他的指尖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确认自己还活着——或者说,还“存在”着。
腐朽之雾正在退散。
灰绿色的雾气像某种活物的触须,缓慢从街道的裂缝中缩回地底。
沈烬跪坐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看着自己的左手逐渐凝实。
三秒钟前,那里还是一片透明的虚影,仿佛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素描。
“这是第七次重生。”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靴底黏着几片腐烂的枫叶。
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锈迹斑斑,玻璃橱窗后的人体模特们摆出扭曲的姿势,它们的塑料皮肤上爬满霉斑。
远处传来钟声,沉闷得像是溺死者的呜咽。
“第七日正午,终焉之钟……”沈烬无意识地呢喃,却想不起后半句。
记忆像被虫蛀的旧书,越是重要的部分,越是只剩残破的扉页。
但那个名字死死焊在脑海里——“沈萤”。
他记得她扎马尾辫时发梢会翘起一绺倔强的弧度,记得她总把廉价的塑料萤火虫吊坠挂在书包上,记得她消失那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
可他不记得她为什么消失。
“先找萤火虫。”
沈烬扯下便利店门把手上缠绕的藤蔓,这是他在前几次重生中总结的规律——所有关于沈萤的线索,都会指向那种散发着微光的小东西。
货架间弥漫着腐肉般的甜腥味。
过期十年的奶粉罐堆成危墙,缝隙里塞满蟑螂的空壳。
沈烬径首走向收银台,在第三个抽屉里摸到一支锈蚀的手电筒。
“ 咔嗒。”
昏黄的光圈扫过墙角时,他看到了“它们”。
三具尸体跪坐在儿童玩具区,双手交叠在胸前,头颅却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向后仰着,露出脖颈处绽开的血肉——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簇簇灰绿色的菌丝从皮肤下钻出,像在为某种不可见的神明献祭。
“安息者。”
沈烬后退半步。
这些是被腐朽之雾完全吞噬的人,本该在重生时化作尘埃,此刻却诡异地滞留人间。
手电光突然闪烁起来。
在光线明灭的刹那,他看见中间那具尸体的手中攥着什么——一点冰蓝色的微光,正在菌丝缠绕间艰难跳动。
“是萤火虫。”
沈烬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己经踩着货架跃到尸体跟前。
菌丝察觉到活人气息,蛇群般昂起尖端,分泌出黏液状的雾气。
“别动。”
他低声说,不知是在警告自己还是尸体。
指尖触到萤火虫的瞬间,世界突然静止。
菌丝、尘埃、甚至手电筒的光都凝固在半空。
沈烬感觉左眼剧痛,漆黑的视野中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萤火虫吊坠在雨中摇晃。”
“ 蓝裙子的少女转身奔向浓雾。”
谁的哭声撕开裂隙:“哥,别看我消失的样子!”
疼痛升级为灼烧,他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发动“回溯之眼”。
这是第三次重生时觉醒的能力,代价是每次使用都会加速灰化。
可这次不一样。
碎片突然汇聚成清晰的画面:浓雾弥漫的游乐场,沈萤被菌丝缠住脚踝,而她身后站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银发如刀锋般刺破雾气。
“白……鸦?”
沈烬吐出陌生的名字。
“砰!”
静止被打破,菌丝暴怒地刺向他眼球。
沈烬顺势滚向货架,后背撞碎整面泡面墙。
在粉尘与虫卵西溅的混乱中,他死死攥住那只萤火虫。
微光没入手心的瞬间,菌丝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连带尸体一同坍缩成灰烬。
沈烬瘫坐在废墟里,颤抖着摊开手掌。
萤火虫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掌心一道灼痕,形如钟表齿轮。
**离灰化又近了一步。
**他扯下衬衫下摆裹住左手,布料下的皮肤正在渗出灰烬。
橱窗外,腐朽之雾彻底消散,露出铅灰色的天空,云层裂缝间隐约可见七座高塔的尖顶。
钟声再次响起。
沈烬望向最近的“贪婪之塔”,塔身布满血管状的金属管道。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发了——在下次腐朽来临前,在彻底遗忘之前。
“这次我会抓住真实。”
他将匕首***靴筒,踏出便利店时,风卷起地面积灰,露出一块斑驳的路牌:“萤火大道 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