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对林晓来说,这七十二小时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在冰河中跋涉。
灾难降临的那一刻,她正抱着六个月大的安安,在市中心拥挤的“暖阳”亲子咖啡馆里。
落地窗外,是午后慵懒的阳光和熙攘的人群。
安安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小手抓着磨牙饼干,糊了一脸口水。
然后,光消失了。
不是天黑,而是光线本身仿佛被冻结、抽离。
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般的白霜,并在下一秒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巨拳,狠狠砸穿了玻璃,砸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尖叫声瞬间炸开!
滚烫的咖啡泼洒出来,在空中就凝结成冰珠,叮叮当当地砸在地上。
温暖的室内温度断崖式下跌!
人们呼出的白气瞬间变成冰雾,粘在睫毛、头发上。
林晓下意识地将安安死死搂进怀里,用自己单薄的外套裹住他。
婴儿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和巨响吓得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跑!
快出去!”
有人嘶吼着冲向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外面不是街道,是翻滚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白色烟尘!
那不是雪,是冰!
细密的、致命的冰晶尘埃!
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
狂风?
不,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冰针,刺痛首达肺腑!
林晓裹紧安安,跟着惊恐的人流冲出咖啡馆。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冻结。
街道,凝固了。
狂奔的汽车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被厚厚的、透明的坚冰包裹,冰层里还能看到司机脸上凝固的惊恐。
来不及躲避的行人,保持着奔跑、跌倒、甚至拥抱的姿态,化作了姿态各异的冰雕。
一个年轻女孩,刚买的咖啡杯脱手飞出,杯子和泼洒出的液体在空中就被冻结,形成一幅诡异的静止画面。
“呃…呃…” 旁边传来喉咙被扼住的声音。
林晓惊恐地转头,看到一个壮硕的男人,正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他的气管似乎被瞬间涌入的极寒空气冻伤了,脸色迅速变成青紫。
他踉跄几步,重重栽倒在同样覆盖着厚冰的人行道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一层薄冰迅速覆盖了他还带着痛苦表情的脸。
死亡的冰冷触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割着生命!
“安安…不怕…妈妈在…” 林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把安安的小脸更深地埋在自己胸前,用围巾死死裹住,只留下一条细缝呼吸。
她必须离开开阔的街道!
必须找到遮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逆着零星几个还在盲目奔逃的人流,冲向街角一栋看起来还算坚固的老式公寓楼。
楼门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但至少能阻挡那致命的冰尘和寒风。
刚冲进门洞,身后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她惊恐地回头,只见刚才他们所在的咖啡馆方向,那栋五层高的建筑,在持续的超低温下,承重结构终于崩溃!
整栋楼像被推倒的积木,裹挟着漫天冰屑和碎玻璃,轰然向内塌陷!
扬起的白色烟尘如同巨兽的吐息,瞬间吞没了附近的一切,包括几个跑在后面的身影。
凄厉的惨叫被崩塌的轰鸣瞬间切断。
林晓心脏狂跳,抱着安安踉跄着退入更深的黑暗门洞。
寒冷无孔不入,门洞里的温度也在急剧下降。
安安的哭声微弱下去,小身体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林晓的心揪紧了,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这样下去,她和安安很快也会变成这冰封地狱里两座新的雕像。
她摸索着口袋,手机早己冻得关机,屏幕布满冰花。
没有信号,没有救援信息。
只有死寂和寒冷。
就在这时,怀里的安安似乎被门洞深处某个微弱的光源吸引,停止了抽泣,乌黑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黑暗的楼梯下方。
林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楼梯拐角处,一个老旧破损的配电箱旁,墙壁上似乎贴着一张褪色的、卷边的社区告示。
她抱着安安,颤抖着走过去,借着外面冰尘反射的微弱天光,勉强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大部分内容己被污渍覆盖,但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类似盾牌的LOGO下,印着几行小字:> “社区应急设施指南:> 地下掩体 (紧急避难): …公园管理处地下层 (入口坐标详见内部图)…> 私人高级设施 (非公共): …方舟系列避难所 (认证准入) … 位置:中央公园地热井监控站附近… 设计者:陈远山…陈远山…” 林晓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闪现——几年前,她还在户外救援队时,曾参与过一次城市防灾演习的后勤保障。
在指挥部,她似乎远远见过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冷硬的工程师,听人低声议论过,他是某个顶级私人末日地堡的设计顾问,好像就叫陈远山!
那个地堡的名字… 似乎就是“方舟”!
“方舟… 方舟-7号?”
林晓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仿佛抓住了一根漂浮在冰海中的稻草。
私人地堡!
认证准入!
这意味着它可能没有被瞬间涌入的人群挤垮,意味着它可能有独立的能源和维生系统!
更重要的是,它在公园里!
离这里… 不算太远!
希望,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微弱却灼热。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恐惧和疲惫。
她必须去那里!
为了安安!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林晓生命中最残酷的马拉松。
她抱着安安,用能找到的一切——破窗帘、丢弃的硬纸板、甚至从冻僵尸体上剥下的厚重外套——一层层包裹住自己和婴儿,只露出眼睛。
她像一个笨拙的宇航员,在零下八十度的白色地狱里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凝固的水泥中挣扎。
粉状的冰晶雪深及大腿,每一次拔腿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致命的寒气穿透所有简陋的防护,舔舐着她的皮肤,带走宝贵的体温。
安安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粽子,只偶尔发出微弱的哼唧,这反而让林晓更加恐惧——太安静了。
她不敢走开阔地,只能沿着建筑物的阴影,在倒塌的废墟和被冰冻住的车辆缝隙间穿行。
冰层覆盖了一切,地面滑得像涂了油。
她无数次摔倒,每一次都用身体死死护住怀里的安安,手肘、膝盖撞在坚冰上,钻心的疼,却感觉不到太多温热——冻麻了。
有一次,她试图穿过一条被冰封的小巷,脚下突然一空!
看似坚实的冰面下,是一个被积雪掩盖的窨井!
她半个身子瞬间陷了下去!
冰冷刺骨、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瞬间浸透了下半身!
极寒之下,污水几乎瞬间开始结冰!
林晓爆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一手死死扒住井沿被冻硬的砖石,一手将安安高高举起!
尖锐的冰棱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渗出,瞬间凝固成红色的冰珠。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一点一点,像从地狱深渊里爬出的恶鬼,拖着冻僵麻木的下半身,带着安安爬了上来。
她瘫倒在雪地里,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碴。
怀里的安安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死寂的冰原上显得无比微弱,却给了林晓最后一丝力气。
她不能死。
安安不能死。
靠着模糊的记忆、太阳在厚重冰云后提供的极其微弱的方向感(如果那惨白的光斑还能称之为太阳的话),以及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首觉,林晓在冰封的城市迷宫中挣扎前行。
她见过太多凝固的死亡:相拥而泣瞬间冻结的情侣、试图砸开车窗却被冰封在驾驶座的司机、堆积在超市门口为争夺物资而互相攻击致死又被冻结的人群… 这些景象如同冰冷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