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连日大雨,沧河大水,你们村子的人都被淹死了?”
说话的人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另外半张脸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县尊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也或许是陈昭的错觉。
“不是洪水!”
“是仙人,两个仙人,他们轰开了石泉坝!”
“大水,毁了一切!”
“死了很多人!”
“我爹我娘弟弟妹妹都死了,活着的乡亲也被仙人抓走了!”
“大人,可要为我们讨还公道啊。”
“我走了很远,他们说修行者作恶的事情归官府管!”
有些稚嫩的声音急促的说道。
目光下移。
总算看清了那跪在下面的少年。
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满是泥污。
活脱脱的一个小乞丐!
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的背后背着一口怪异的黑色大锅,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乌龟。
他的身后,立着两个手持水火棍的差人。
他们站在门旁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宛若两尊门神!
“我看你是胡说八道,明明是连日大雨,才引发的大洪水,哪里有什么仙人轰开堤坝!”
县尊大人一拍惊堂木,呵斥道。
“大人,我真的没有说谎啊,我真的看见了!”
“我亲眼看见的,我父亲也看见了。”
“我母亲也看见了,我们那天在河上打渔。”
“大胆!”
那上首的大人一拍惊堂木。
“一连十多日大雨不绝,洪水滔天,连门都出不了,怎么可能去打鱼?”
“我看你分明是仗着年纪小胡说八道!”
陈昭急得满脸通红。
“大人,我父亲是十里八乡最好的渔夫。”
“我弟弟出生,家里的银子全都交了税!”
“家里断粮了这才冒着大雨出去打渔,我们看见了两个仙人轰开了石泉坝,洪水奔腾而下,一县之地化作汪洋!”
阴影中的县尊沉默了一下。
良久之后,他再次开口问道。
“你们是几日出去打鱼的?”
“七月七日!”
“元丰二十七年,七月七日!”
“不对。”
大人喝道。
“元丰二十七年七月七日根本没有下雨!”
“你说七月七日冒着雨出门打鱼,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
“下的!”
“大人,真的下的。”
陈昭着急道。
“那是我出生的日子,出门前父亲还说要等攒些钱,送我去仙宗修行。”
“我记得很清楚!”
“就是元丰二十七年七月七日!”
大堂上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人似乎被少年的笃定说服了。
“你们村,有多少人逃了出来?”
“没了,都没了!”
“就我一个。”
“一个都没有?”
大人有些不确定,问道。
“一开始有一半多人逃出来了,我们爬到了山上,但是仙人来了。”
“他把所有人都收进了袖子里。”
少年比划着。
大人呵呵笑了起来。
他声音低沉,有些调笑的意味。
“你莫不是看花眼了,一个袖子怎么装得下一百多号人?”
“我没看花眼,那是神通!”
“是仙人的手段!”
“两个仙人,其中一个出的手,他一挥手,所有人都被收进去了!”
“你说仙人神通,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少年一滞。
他想说是身后的这口怪异的大锅发光,带他远遁。
但是他不敢。
这锅明显是一件宝物,若是泄露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好在那大人只是随口问问。
“所以你一路来此,状告仙人?”
“我走了三天三夜!”
“大人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您要是不替我做主,我就去京都,去告御状!”
阴影里。
大人的脸上涌现出一抹怒色。
何时。
他居然被一个贱民威胁了。
“照你这般说来,此次水灾,确实是有隐情!”
“这样吧,你且先去休息,待我查探清楚,定禀告朝廷为你讨还公道!”
那大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约莫是害怕了陈昭的威胁。
“好了,你们两个带他下去休息吧。”
“我让人去查一下。”
为了让陈昭安心,大人补充道。
“小孩,跟我们来吧。”
“我们村……”“别担心,大人查出结果,自会为你讨还公道。”
“你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吧,我们先带你去休息。”
“这事,急不来的。”
两个差人上前,不由分说把少年架了出去。
“风雷剑宗这群蠢货在搞什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那些有点修为的跑出来也就算了,一个毛头小子也能跑出来?”
“一群废物,若不是……”……“差大哥,我们这不是去休息的路上吧?”
陈昭看着西周一片漆黑。
两个差人打着灯笼,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休息嘛自然是要休息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帮我们哥俩做些事情。”
“你帮我们,我们帮你嘛,礼尚往来。”
“什么事情?”
两个差人没有看见,那少年的神色变得冷漠了下来。
像是突然间换了个人。
“你怕尸体吗?”
其中一个差人问道。
“不怕。”
‘死了很多人,我看到了很多尸体。
’“他们很多都是生前我熟悉的人。”
陈昭声音悲戚。
悲戚中,带着深深的怨恨。
但是那个差人却没有察觉到。
他笑着开口:“那就好。”
“你帮我们处理一些尸体,处理完了,我们就带你去休息。”
“到了。”
“对了,我叫陆大,他叫刘二。”
“你叫我们陆大哥和刘二哥就好了。”
“就这些尸体了。”
“那边有柴,你把他们都烧了。”
“烧了我们就带你去休息!
““可不要偷懒哦,否则别怪陆大哥我对你不客气。”
陆大笑眯眯说道,将一个火折子丢在了地上。
陈昭面前,是七八具尸体。
它们胡乱的堆在一起,血腥味道扑鼻。
陆大说完招呼着刘二去了远处。
那里有一张桌子。
桌子上有食盒,二人取出酒肉,推杯换盏。
只是眼神时不时的盯着这边。
“还不快些动手?”
“要本大人亲自教你?”
刘二看见那少年没动,呵斥道。
“他娘的,真倒霉,大半夜的摊上这处理尸体的破事。”
陈昭站了一会,然后捡起了那个火折子。
他以为来到了这里,就能救人。
这大夏,朝廷才是最大的啊。
总能管着仙人的吧!
可是……他嘴角有些苦涩。
他放下身后的铁锅,点燃了火折子。
柴火的光照亮了周围,这才看清楚他背着的不是锅。
而是一口类似于锅的金属物。
黑漆漆的,似乎是青铜铸就。
而此时。
那大锅中燃起了赤红的火焰。
隔着火堆,两个差人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
陈昭拖动尸体,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
那些尸体,致命伤都在后脑勺,不知道被什么钝器打死的。
陈昭把尸体放进了大锅中。
瞬间,尸体化作了灰烬。
“没有!”
“又是没有!”
他有些癫狂。
远处的两个差人依旧推杯换盏,没有发现这一幕。
没有发现被他们嘲笑像乌龟的少年背着其实是一件仙家法器!
又一具!
很快。
尸体就都见光了。
只剩下那最后一具。
那是一具满头灰白长发的尸体。
半是灰白,半是血红。
血红是血的颜色。
陈昭的心沉了下去。
他脸色有些狰狞。
最后一具尸体也在大锅中化作了灰烬。
“有了!”
陈昭的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
只见那大锅中,浮现出一枚丹药。
通体灰色。
陈昭一口服下。
一阵纷乱的记忆袭来。
丹药是关于这具尸体的一生。
这人姓郑。
本是一个屠夫。
有个贤惠的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虽然经常被那些衙役差人白拿肉,但是日子倒也过得去。
但是一切都在几日前毁了。
一场大水。
儿子女儿瞬间被重走。
他只来得及死死抓住妻子的手。
但是水势越来越大。
最后,他的妻子松开了手。
屠夫本以为只是一场天灾,首到他看见有不明来路的人在杀那些侥幸未死的人。
他逃了出来。
一路逃。
最后来到了官府。
他死了。
县堂上的县尊大人听完了他的壮词,说要惩处恶人。
然后在带他去休息的时候,他头一痛,就死了。
“他们杀你!”
“他们杀你!”
“他们是一伙的!”
陈昭脸色狰狞。
与此同时,屠夫记忆开始在他脑海中消失。
陈昭双眼瞪得老大,血丝满布他的眼球。
他在记!
死死的记!
记屠夫的手艺!
屠夫在他们那里很有名!
因为他的刀,很厉害!
记下来!
记下来他就能用!
杀!
都死!
陈昭在地上摸索着。
很快,他找到了。
屠夫的刀。
他刚才看到了,拖屠夫尸体的时候,他看到了。
“小子你在做什么?”
“尸体呢?”
“我没看到你把尸体投入火堆里。”
陈昭的身后,响起了陆大的声音。
阴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