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天宝七载冬月十七,剑门关外五十里。章怀远勒住枣红马的缰绳,
玄色狐裘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眯眼看着山道上蜿蜒的车队,
十六盏琉璃宫灯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一串猩红的血珠坠在苍白山脊。"使君,
寅时前定能到鹿鸣别苑。"幕僚顾延之策马上前,青玉冠下几缕银丝随风拂动。
他袖中露出一角泛黄舆图,隐约可见"大云经"朱砂批注。忽然一声闷雷自九霄滚落。
章怀远抬头望天,瞳孔骤缩——那不是雷声,是积雪崩塌的轰鸣。百丈高的雪浪如白龙坠渊,
顷刻间吞没后队三辆马车。受惊的驮马嘶鸣着冲下悬崖,
车辕断裂声混着侍女的尖叫刺破苍穹。"保护使君!"金吾卫中郎将林昭横刀出鞘,
玄甲在雪光中泛着幽蓝。他盯着断崖处参差的冰棱,忽然翻身下马。鹿皮靴碾过雪地时,
一枚鎏金马镫正卡在冰缝中,镫面龙纹沾着暗红血渍。戌时三刻,鹿鸣别苑。
柳如眉对着铜镜抿了抿胭脂纸,石榴红襦裙上的联珠对孔雀纹在烛火中流光溢彩。
窗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她瞥见章怀远次子章明义正拽着陈景元的衣襟往西厢去,
蜀锦袍袖下隐约露出半截青紫指痕。正厅内炭盆噼啪作响。章怀远踞坐紫檀榻上,
手中摩挲着和田玉貔貅。他的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太医署王仲景正在烹煮祛寒汤,
药香混着侍女红绡鬓间的茉莉头油;胡商阿史那力支数着玛瑙念珠,
腰间的错金弯刀映出诡异弧光。"使君,雪崩蹊跷。"林昭突然闯入,甲胄上凝着冰碴,
"断崖处有火药痕迹,引线埋在..."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瓷盏碎裂声。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章明礼仰面倒地,七窍渗出的黑血在波斯地毯上洇成牡丹图样。
红绡手中的鎏金银壶咣当坠地,羊乳酒溅湿了青鸾纹帔帛。
她颤抖着指向窗外——风雪中一道黑影正掠过回廊,莲花纹窗棂上赫然印着带血的掌印。
第一章·雪掩鹿鸣暮色如墨浸染群山时,十六盏琉璃宫灯在山道上亮起猩红的光。
剑南道节度使章怀远勒马驻足,玄色狐裘领口缀着的东珠在风雪中泛着冷光,
映得他下颌那道刀疤愈发狰狞。"使君,翻过鹰愁涧便是鹿鸣别苑。"幕僚顾延之策马上前,
青玉冠下银丝与雪絮纠缠。他袖中露出一角泛黄舆图,纸缘破损处可见"大云经"朱砂批注,
"只是这雪..."话音未落,一声闷雷自九霄滚落。章怀远瞳孔骤缩——那不是雷声,
是百丈积雪崩塌的轰鸣。白龙般的雪浪裹挟着山石倾泻而下,后队三辆马车瞬间被吞没。
受惊的驮马扬起前蹄,拖着半截车辕冲下悬崖,侍女凄厉的尖叫刺破苍穹。"列阵!
"金吾卫中郎将林昭横刀出鞘,玄甲肩头的狻猊吞口溅上血珠。他反手劈断疯马的缰绳,
鹿皮靴碾过雪地时忽然顿住——断崖冰缝中卡着枚鎏金马镫,镫面龙纹沾着暗红血渍。
戌时三刻,鹿鸣别苑。花魁柳如眉对镜描摹额间花钿,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映出窗外人影。
章怀远次子章明义正拽着商贾之子陈景元往西厢去,蜀锦袍袖下露出半截青紫指痕。
"陈兄不是说长安平康坊的姑娘最懂风情?"少年嗓音浸着酒气,
"今夜定要让你见识蜀地胭脂虎的厉害。"正厅内,
胡商阿史那力支数着玛瑙念珠的手忽然顿住。错金弯刀在烛火中划出诡异弧光,
照亮他左耳缺失的豁口。"二十三年了..."他盯着鎏金香炉升起的青烟呢喃,
龟兹口音混着炭火爆裂声,"佛骨舍利该重见天日了。""使君万安。
"侍女红绡捧着鎏金银壶碎步上前,青鸾纹帔帛扫过波斯地毯上的连珠纹。她腕间银镯叮当,
羊乳酒注入莲花盏时泛起细密白沫。章怀远摩挲着和田玉貔貅,
目光扫过少女领口若隐若现的黥面刺青——那是安西都护府战俘的印记。
太医署王仲景突然打翻药杵。紫铜药铫里的祛寒汤泼在炭盆上,腾起的白雾中浮动着异香。
"西域龙血竭?"他指尖沾了药渣凑近鼻端,山羊须剧烈颤抖,"此物与中原川芎相克,
遇热则成剧毒..."轰隆!雕花木门被狂风撞开,林昭挟着风雪闯入。
玄甲上的冰晶簌簌而落,在青砖地面洇出蜿蜒水痕。"断崖处的火药痕迹直通别苑马厩。
"他举起半截焦黑引线,目光如刀扫过众人,"引线埋在雪下三尺,需提前五日布置。
"死寂中响起瓷器碎裂声。众人转头望去,节度使长子章明礼正抓着喉咙踉跄后退,
七窍渗出的黑血在波斯地毯上洇出牡丹图样。红绡手中的银壶咣当坠地,
羊乳酒溅湿了顾延之的云纹锦履。"鬼...有鬼!"红绡突然尖叫着指向窗外。
风雪呼啸的回廊上,一道黑影正掠过莲花纹窗棂,霜花凝结的绢纸上赫然印着带血掌印。
林昭箭步冲出门外,却见雪地上足迹诡异地消失在丈许之外。他蹲身抹了把积雪,
指尖搓开冰粒中的猩红——是掺了朱砂的西域密宗金刚砂。子时,西厢暖阁。
"家兄中的是牵机散。"章明义攥着翡翠酒盏,眼底泛着血丝,
"当年安乐公主毒杀少帝用的便是..."话音戛然而止。陈景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窗纸外飘过一抹石榴红裙裾,柳如眉的鎏金步摇在月光下晃出残影。
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林昭举着火折推开朽木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斑驳墙面上留着数道抓痕,墙角铁笼里蜷着具白骨,
腕骨上套着半只断裂的镣铐——精铁内壁刻着"天宝三载 安西戍卒"。"中郎将好兴致。
"顾延之的嗓音在身后幽幽响起。他手中的青铜灯树映亮壁龛,
一尊无头佛像胸口嵌着鎏金莲花,花瓣间隙渗出暗褐色液体。"这尊檀香木佛像,
是用人血浸了三年才有的颜色。"丑时三刻,北厢突然传来尖叫。众人赶到时,
只见红绡瘫坐在血泊中。王仲景的尸身仰卧在药箱旁,
喉间插着支金雀钗——正是柳如眉晚宴时戴的那支。林昭翻开太医僵硬的手掌,
掌心用朱砂写着半截梵文:卍。"是《大云经》里的往生咒。"阿史那力支的念珠突然崩断,
玛瑙珠子滚落满地,"二十年前安西龟兹城破时,我在大云寺住持手上见过这个记号。
"狂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十六盏宫灯倏然熄灭。
黑暗中响起章怀远沙哑的笑声:"好一出血肉祭,当年大云寺地宫里的佛宝,
果真在等着旧主..."第二章·血色帷幕寅时初刻,鹿鸣别苑笼罩在靛蓝色的雪光中。
林昭蹲在王仲景的尸身旁,指尖拂过太医青紫的脖颈。
金雀钗尾端的牡丹缠枝纹里卡着丝帛碎片,正是柳如眉石榴裙的质地。"中郎将请看这个。
"顾延之举起青铜灯树,跃动的火苗照亮药箱夹层。半卷《千金翼方》里夹着张泛黄药方,
柴胡、龙胆草等药材名录间,赫然用朱砂写着"大云寺地宫,戊时三刻"。
正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昭按刀疾奔,却见章怀远正将和田玉貔貅砸向阿史那力支。
胡商额角渗血,错金弯刀已出鞘三寸:"使君当年在大云寺地宫取走的可不止佛骨!
那些龟兹童男的血...""放肆!"章怀远的刀疤涨成紫红色,
玄色狐裘下露出半截金鱼袋。当他抬脚欲踹时,腰间蹀躞带突然断裂,
七事佩饰叮当坠地——其中那枚鎏金算囊滚到林昭脚边,囊口松脱处露出半片金丝袈裟。
卯时二刻,西厢传来异响。陈景元瘫坐在温泉池畔,月白中衣浸透血水。
他的右手深深***池底淤泥,指缝间缠绕着金丝袈裟的残片。林昭掰开死者下颌,
发现舌根处嵌着颗玛瑙佛珠,正是阿史那力支念珠上缺失的那颗。"看这里。
"顾延之突然指向池壁。青苔覆盖的汉白玉上刻着行梵文,
经年水渍侵蚀处显露出"天宝三载"的字样。"这是当年安西都护府工匠的标记。
"他袖中滑出龟兹文印鉴,与石刻纹路严丝合缝。巳时,地窖深处。
柳如眉的鎏金步摇卡在铁笼缝隙间,石榴裙裾沾满骨粉。
她颤抖着指向白骨腕骨上的镣铐:"这...这是我父亲的行军牌!"林昭接过铜牌,
模糊的铭文间依稀可辨"安西第四镇戍卒赵五郎"。"赵娘子好记性。"顾延之突然冷笑,
青铜灯树映亮他袖口磨损处露出的黥面刺青,"当年章节度使火烧大云寺时,
你父亲本该在地宫值夜。"他掀开白骨胸前的破布,焦黑的肋骨间嵌着半枚青铜钥匙。
午时三刻,佛堂惊变。林昭转动佛龛后的机关,墙面轰然洞开。
密室内供奉的纯金佛塔突然倾倒,塔尖刺穿章明义的胸膛。
少年手中攥着从陈景元处夺来的金丝袈裟,织物上的卍字纹正与佛塔基座的凹槽吻合。
"贪、嗔、痴。"阿史那力支拾起滚落在地的佛首,青金石雕琢的眼珠正对着章怀远,
"使君可知这尊佛像为何没有头颅?"他突然扯开衣襟,
胸膛上狰狞的烧伤疤痕组成梵文"阿鼻"二字。未时,东阁爆发争吵。
红绡撞见柳如眉正在焚烧信笺,灰烬中残留"安西副都护赵"字样。两人撕扯间碰翻博山炉,
香灰里滚出枚青铜钥匙。此时窗外掠过黑影,红绡太阳穴突然钉入半支金簪,
正是佛塔上缺失的承露盘。申时,林昭在回廊截住顾延之。"中郎将不觉得太巧了吗?
"幕僚抚摸着无头佛像胸前的鎏金莲花,"从雪崩到命案,
所有线索都指向二十年前的安西旧事。"他忽然掰开莲花瓣,暗褐色液体滴在地砖上,
竟腐蚀出"章"字纹路。酉时,最后的晚宴。章怀远独坐紫檀榻前,面前摆着七盏血酒。
当他端起第三盏时,琉璃盏突然炸裂,酒液在地上汇成梵文"偿"字。十六盏宫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响起西域童谣:"金佛睁眼,血债血偿..."第三章·连环杀机戌时三刻,
温泉池泛起血色涟漪。阿史那力支的尸身浮在水面,胸膛"阿鼻"疤痕处插着支鎏金降魔杵。
林昭潜入池底,发现汉白玉砖上刻满倒写的龟兹文,
经年水纹在"天宝四载"字样上蚀出十字裂痕。"这是摩尼教净身咒。
"顾延之将拓印的经文对着烛火翻转,原本支离的笔画竟组成大云寺平面图,
"当年武周时期,大云寺地宫实为摩尼教祭坛改造。"子时,东厢房传出异响。
柳如眉的菱花镜碎成八瓣,铜钮中空处藏着半张火浣布。林昭展开布帛,
西域火油配方与章怀远的军印赫然并列。镜背缠枝纹间卡着根银丝,
与王仲景药箱夹层的《千金翼方》书脊装饰相同。"大人请看这个。"红绡突然跪地叩首,
从怀中掏出黥面拓片。刺青图案与无头佛像胸口的鎏金莲花完全吻合,
"这是安西战俘的往生符,奴婢父亲临刑前说...说莲花开时冤魂现。"丑时三刻,
地窖铁笼无端起火。众人赶到时,章怀远的贴身侍卫正掐着顾延之的脖子。